齐国明喉头发出一声满足长叹:“去国怀乡,最念此味!”
“鲜活的不便运输,学长回国前,我请农场里的阿姨做两罐秃黄油给你带回去。”许凌昀闻弦音而知雅意。
“那我可不客气了!”齐国明朝他举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齐国明拍拍肚皮:“满足!”
他自觉帮许凌昀收拾杯盏碗筷,说起此番回国的另一目的。
“今年校友会,你仍不打算参加?”
当年师弟公司破产清算,师弟本人负债累累,不明真相的人无非感慨一句“又一个创业失败的案例”,但知晓内情如他,很替这个师弟不值。
“只是每年恰好都忙。”许凌昀将垃圾分门别类归入垃圾袋,“也有些无颜面对师长。”
“什么无颜面对?!”齐国明手上的竹木果盘“哐”一声蹾在饭桌上,“曲鸿程还真以为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他窃取了你的研究成果,拉走公司核心骨干另起炉灶,阻断你的上游供货商,掐断你的资金链,他还真当他做的事天衣无缝,无人知晓?”
“师兄,消消气,消消气!”许凌昀反倒没那么气愤,“是我技不如人,输就输了。我现在更换赛道,从头再来,成绩也还不错。”
“那就一起去参加校友会,与大家聚一聚。”
“我……”许凌昀略有犹豫。
“要说没脸见人,也应该是曲鸿程、秦恩琦夫妻俩。除非你还没放下秦恩琦!”齐国明目光灼灼,盯住师弟不放。
许凌昀拿抹布擦干净饭桌,稍稍退后半步,侧头看一眼桌面。
油亮的桌面微微反着光,他满意地点点头:“好,我参加。”
曲鸿程与恩琦,这两个总令他心底某个隐秘角落隐隐作痛的名字,此时此刻被学长提及,没有在他的心湖泛开太多涟漪,似两点细雨,落在平静水面上,引不起任何波澜。
“就这么说定了,你到时可别反悔,临阵脱逃!”齐国明拍板。
师兄弟二人晚上喝了不少桂花酒,虽然度数不高,到底有些上头,齐国明索性宿在师弟家。
第二天许凌昀难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坐在桌边,与学长一人一碗泡饭、两个葱油花卷,另有一碟用花雕酒秘制的软壳醉蟹。
蟹壳薄软如纸,只需轻轻一嘬,鲜咸滑嫩的蟹肉便落在唇舌之间,搭配清爽温热的泡饭,使人身心愉悦。
下午他陪学长前去探望老外婆,接上老人家到镇上本帮菜老饭店吃晚饭。
老外婆精神矍铄,讲起话来中气十足,牙口也好,一碗老鹅烧茨菇,能吃好几块鹅脯肉,席间还不忘埋怨外孙:“哪儿能不把囡囡囝囝也一起带回来?阿婆想伊拉(他们)了!”
回头又催许凌昀:“小昀准备啥辰光请阿婆吃喜酒?阿婆大红包老早准备好了,一直送勿出去。侬欢喜啥样子小姑娘?阿婆介绍把侬(给你)!”
老外婆絮絮叨叨,许凌昀好脾气地只管笑,不答。
“他眼界高,一般小姑娘看勿中,阿婆侬覅管伊。”齐国明一边朝许凌昀眨眼睛,一边替他打圆场。
欢喜啥样子小姑娘?
许凌昀在心里问自己。
颀长,短发,额头饱满,五官深刻,不笑的时候有些冷,笑起来冰雪消融。
那姑娘仿佛从浓荫深处向他走来,一步一步,似一道剪影在他心中逐渐清晰,就此驻足不去。
他倏然微笑:“我一定努力,不教阿婆的大红包落空。”
“好好,阿婆等牢侬!”老外婆听得眉开眼笑。
齐国明朝他眨眼睛:“来来来,老实交代,可是有了意中人?”
许凌昀抬手为学长倒一杯玉米汁:“八字还没一撇。”
饭后两人陪老外婆到主题乐园一游,入夜恰遇见当晚烟花秀,辉煌绚烂的烟花在夜空绽放,看得外婆孩子似的,不停鼓掌。
直到出园,还对那一场盛大的烟花秀念念不忘。
“人家游乐园能办得那么大,是有道理的!老早过年,烟花爆竹哪家不放?我记得明明最爱放夜明珠,两三支一道放,嗖嗖嗖,五颜六色的烟花弹冲到天廊厢(天上),好看,闹猛!这个烟花秀,比那个好看多了!”
师兄弟两人齐齐笑。
转天许凌昀回到农场,几乎立刻意识到,摄制组已撤离农场,留下部分工作人员,就场地做收尾工作。
他站在农舍大堂,隔着一片竹林,望向谷仓方向,董晴手持票据,从办公室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