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升不由得轻笑,他挪动还很虚弱的身体倚在床边,冲着她的背影问道:“我想知道,他除了让你照顾我之外,还有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
“没有。你当我和他没事叙旧吗?他差点要了我的命。”美仁背对着他,没好气地说着,忽然想到什么,她倏然转过身,“有的。他要我小心你的药与膳食,这三天的药和膳食我都一一用银针试过,没有毒。他究竟是你什么人?怎么知道有人要下毒害你?他这么帮你,是你师父?”
话说回来,上次在蓝家她发现他的药里有嗜心花毒,他似乎并不怎么在乎,而且胸前也没有花形印记,这一点让她有点困惑。本想直接挑明了问他,想想还是放弃了,毕竟知道这种毒的人并不多,了解的人更不多,若是意外让人知道她的来历,会惹下麻烦的。
景升不答,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之上,喃喃地念道:“师父?是,亦不是。”
他说的,美仁有些听不明白,是就是,不是便不是,哪有什么是亦不是?她骤然想起他是何时醒的,一醒来就咬她的手指,那么之前她说的话,他究竟听去多少?
她立即挡在他的面前,遮住烛光,道:“明景升,你究竟是何时醒来的?”
景升回过神,声音略带沙哑地道:“叫景哥哥。”
“景哥哥?你们明家三个我都可以叫景哥哥呢。”美仁白了他一眼,轻嗤一声。
“我不管你怎么叫景承。”景升轻咳了几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当时只有璇儿在,她倚在床边睡着了。我也只看了一眼,然后就继续睡了。”景升是刻意不想惊醒景璇,他宁可选择在夜深人静时睁开眼,这样就不会有太多的人让他觉得困扰,意外的是,夜里守在他床边的竟是美仁。
“什么?申时过后你就已经醒了?醒了之后你还又睡?你不知道明府上下有多少人为你担心吗?你怎么能睡得着?”一想到他早就醒了,美仁气不打一处来,若是他早点知会一声,她何须要像方才那样丢人,哭得死去活来。
“我知道,最担心的人就是你。”
“呸!”美仁啐道,若不是误以为中了噬骨水,鬼才担心他。还有,她要知道此前她对着他说的那些话,他究竟偷听进去多少,“那你睡着之后,又是何时醒来的?”
景升嘴角轻抬,眉尾轻扬,浅浅一笑:“你的声音真的很吵,让人想好好地睡一觉都难。你那样大力地摇我,就算是死人,也能被你给摇活过来。”
“什么?”美仁当下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拼命**,他居然那么早就醒了,醒了还竟然一直闭着眼装睡?她之前所说的话他是全听见了,也就是说他知道她是女儿身了,还有,也知道她是明经堂女儿了……
“你……你都知道了?”美仁低声轻问。
借着烛光,景升微微蹙眉,从头到脚仔细审视美仁一番,目光最终定在她平坦的胸前,微微眯了眯眼。
她即刻双手抱胸,愠道:“喂,你往哪里看?”明知道是妹妹,目光还这么放肆。
景升的视线又移回她的脸上,正色道:“嗯,个头是较前阵子高了些许,还像个样子。明日吩咐膳房给你多加一些菜,多炖些药膳,你要好好地补一补。”
美仁惊愕,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隔了半晌,她才咬着嘴唇,嗤之以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景升轻笑一声,请求:“我想喝水。”
美仁白了他一眼,可还是即刻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这么久了,你为何一直不曾开口?如此辛苦追到蓝家,一路追着我跟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认祖归宗吗,何以迟迟不开口?”景升想不通。
其实在蓝家,他就已经开始怀疑,之后她追着他要随他回京城,她对爹的态度,还有对他对景璇的态度,让他确定她与明家渊源匪浅。不过最让他意外的是,她竟然是女儿身,难怪那夜抱着她,他总觉得有种怪异的感觉说不上来,原来是这样。
美仁挑了挑眉,一脸傲然,道:“认祖归宗?嗤!为何要认祖归宗?我觉得这样待在明家,挺好的,吃穿不愁,还有下人伺候着,比你妹妹哪点差了?不见得做了明家的女儿,就意味着事事顺心。若是哪天,我想离开了,可以随心所欲,不必背着明家人这块烙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爹管得着我吗?”
“若是这样,你就不该来。”景升蹙眉。
“你不会明白的。”美仁撇了撇嘴。
她一直坚持自己是为了《天一圣经》而来,才不屑做明家的女儿,殊不知她有多么嫉妒景璇,每次只要一看到明经堂对景璇宠爱至极,她便恨得牙痒痒。说实话,当她看到景璇为景升挨了那一棍时,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惭愧,反而觉得很舒心。她就是个卑鄙小心眼的人,那又怎样?
反正他已经醒了,她也没必要再自责了,该是去找寻《天一圣经》了,只要找到,该走的时候她便会离开,离开了便会毫不念情,明家对她来说根本就毫无意义。
蓦地,景升吐了两个字:“真名?”
“什么?”美仁皱起眉头。
“你的真名。既然你亲口承认你是明家人,向昕又岂会是你叔叔?向美仁,我知道你像美人。”景升嘴角微抬,凝视着她,似在取笑。
“就算向昕不是我叔叔,难道我就不可以叫向美仁了吗?你的废话真多,受这么重的内伤,还管我叫什么名字?”美仁白了他一眼,想想自己为何要在这里和他废话这么久,“你已经没事了,今夜我也不用留在这里了。我去叫人进来。”
“不用了。今夜就这样吧。”
美仁疑惑地看了他几眼,含糊一声:“是你说的,那我就先回房了。你要是再有事可别赖在我头上。”
景升倚在床头,望着美仁瘦弱的倩影离开,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嘴角处一抹浅笑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