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他守着景璇的墓一直到了头七才回来,可这一次,她真的不确定他会不会回来,何时会回来。他真的生她的气了?他真的就这样离开了?
“不会的,他会回来的,他答应过要守我一生一世。”她自言自语,声音很低,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慌,不停地摇着头,身体连连退后晃了好多下,忽地抬眸又急问,“他现在人在哪儿?在永安?”
“是的,若是向姑娘现在赶过去,可能还能见公子最后一面,若是去晚了,怕是公子已经离开永安,在回京城的路上了。”陈珏的语气始终冷冷淡淡的,“若是向姑娘没别的事,陈珏要告辞了,后会无期。”
他得尽快赶回京城,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很庆幸,他家公子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女人了,相比之下,京城的大家闺秀可比她温柔体贴多了。比如说王姑娘,如今已被封为无双郡主,温柔贤良,除了相貌比不上眼前这个女人,怎么看都比她强上百倍。总之,他就等公子回京呢。圣上赐了这么一桩好姻缘,希望公子尽快回京受旨,早日完婚,早日成为郡马爷,便不用整日为了眼前这个女人劳心劳神了。从今往后,他也不用再见着公子为这个女人日渐憔悴,跟着一起不痛快了。他嘲弄地看着美仁一脸痛苦的样子,脚下迈着轻松的步调,很快便离开。
美仁不信陈珏的话,冲到景升的屋子里。那里与平日没有太多的变化,所有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床榻的被褥整齐到一眼就能看出无人睡过的痕迹,桌案上的所有公文全都不见了。
她抚摸着案上的笔架,上面悬着大小不等的毛笔,这些笔除了他用来批注公文,都是她平时拿来临摹他字迹时用的。
有一次她在抄写一本书,当然还是模仿他的笔迹,他从外面回来,立在她身后,她知道他在她身后,不动声色地继续抄着。
突然间,他大掌一拍书案,恼羞:“你在抄什么东西?”
她回头嬉笑:“抄书啊。”
“抄书?”他一把抓起她所谓的“书”,合上书封,但见那几个大字,便气得在她面前抖开来,“你这是抄的什么东西?《幽魂**艳乐无穷》?这就是你所谓的字帖?”
“这怎么不是字帖了?这字帖很贵的,可是我花了二两银子从倚笑楼里买回来的啊,得之不易。”她接过那本书,随手翻了翻,朗声又道,“烛光影影,芙蓉帐中,狐女朱唇紧贴,恰恰莺声,不离耳畔。王生津津甜唾,笑含香舌,扶狐女仰卧,令其金莲高举,登其右肩——”
未再念下去,那书便被他夺了过去,只见他一脸不悦:“你整日就在临摹这种东西?”
“对啊。除了临帖之外,你看我还作画呢。”她将一旁半卷的画展开在他的面前,又翻动那本书,指着上面的插画,又指了指自己的画,一本正经地道,“你看,这画图之人明显画技有限,瞧我画的比他强多了。这狐女的腰应该还要再沉一些才对,依这人的画法,这样的姿势只会让狐女的腰骨折断。”
她所指的书上插画和她所画的图,正是她方才所读的书中描绘王生与狐女云雨的那段,说白了就是她在临摹**书和描绘春宫图。其实本来她一直都在临摹他的字迹,刚好倚笑楼的姑娘送了她这本《幽魂**艳乐无穷》,那日无聊,她便决定以临摹他字迹的方式,将这本《幽魂**艳乐无穷》抄一遍。
她笑眯着眼看向他,他正深锁着眉心,脸颊泛红,嘴角不停地抽搐着。
她发现他有个特点,平日里一本正经,时不时还会对她冷嘲热讽几句,私下里若是只有她和他两人,他便会热情如火,热情得有时候她都招架不住呢,但眼下他这般羞涩,倒是很少见呢。
她忍不住嬉笑,将那幅画又往他眼前送近一点:“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他一把将那画按下,眯着双眸凝视着她,双颊依旧飞红,但语气不似之前那样:“对,对极了。你虽画得比他好,不过,你的画没将书中原文所描绘的原意表现出来,你已经将画中人物都改了,这幅插画对于这本书来说,就是废品。”
“怎么是废品?”她挑了挑眉,不信,拿过那张画仔细看了下,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直到她看到那个“王生”和“狐女”的脸时,她连忙将画上两个人的脸遮住,胸口一窒,羞得说不出话来,更不敢抬头看他。她终于明白为何他的脸会那么红了,因为她画的“王生”与“狐女”不是王生与狐女,而是他和她……
在她尴尬得想要逃开时,却被他一把捞住困在怀中,**的声音吹拂着她的耳郭:“我的美人终于知道害羞了。”
他的美人,他的美人……
“小姐——”侍书进屋正瞧见美仁的一滴泪滑落,“小姐,你又哭了?”
美仁抬头看见侍书立在门外,急忙侧过脸,拭去眼泪,她竟然看着这屋内的东西就这么轻易地落了泪。她调了调气息,哽咽着道:“侍书,什么事?”
“小姐有喜欢过人吗?”侍书进了屋,立在美仁身侧,轻轻地揽住她。
倚着她,美仁轻道了一句:“有。”她喜欢过昕大哥,可昕大哥被她害死了。
侍书问:“那人是二公子吗?”
“不是。”她怎么可能会喜欢景升?
“不是二公子?”侍书有些疑惑,随后又道,“我以为小姐是喜欢二公子的。”
“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因为只有当自己喜欢的人离自己而去时,才会很难过,才会很伤心,一旦难过了伤心了才会流眼泪,可小姐若是不喜欢二公子,为何会这么伤心难过呢,还在为二公子落泪呢?”
美仁静静地听着侍书的话,侍书将她问住了。昕大哥死的时候她很难过,虽然难过,虽然流过泪,却不会动不动就落泪,而现在她不但会难受,还会动不动就哭得很伤心。她为何会哭?是因为她真的喜欢上景升了吗?如今他走了,她才会觉得难过伤心,才会不停地哭?
被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惊住了,她在心中立即否定:不是这样的,她只是觉得一个人好孤独,有些事情撑得好辛苦。
她紧紧地抱着侍书,眼泪不停地往外流。她真的是太孤独、太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