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环顾,只见不远处的花枝后两个人头攒动。
美仁噘起了嘴,佯装愠道:“还说没有?都怪你。”
她立起身,对着那两个不停晃动的人头,大声道:“出来吧,躲在那里鬼鬼祟祟的,欣赏够了没有?”
这时,侍书与奉剑才尴尬地满脸赔笑,从花枝后冒了出来。
“小姐,那个……前厅有位萧姑娘求见。”奉剑嬉笑着开口,本来她与侍书前来传讯,结果时机不好,两人在那里石头剪子布,决定谁去打断难分难舍的两位主人,奉剑输了,可两位主人还是没有停止的意思。等了很久,她还是不敢开口,唯有选择乖乖地守在这儿。就算是长针眼,她也认了。
“萧姑娘?”美仁低呼,萧这个姓很特别,她认识的似乎也只有萧非非那个稀里糊涂的小丫头,“快请她进来。”
再次见到萧非非,她与之前在契丹军营中的样子完全不同,让人找不到那种无拘无束、迷迷糊糊的性情,相反沉稳了许多。
美仁为她倒了一杯樱桃茶,笑道:“来,尝一尝我泡的樱桃茶。”
美仁望了景升一眼,只见他轻挑了挑眉,她会泡这樱桃茶可不是他教的,而是她特地跑去永安向如妈学的。
萧非非端起面前的茶盅,茶水殷红如血,她微微惊愕,瞧美仁轻轻颔首,她便轻啜一口,茶甫入口中,一股酸涩之味,让她不禁深皱起了眉头。
“可尝出了什么味道?”美仁笑眯着眼,萧非非眼前这个表情应该和自己当初尝第一口樱桃茶的滋味一样。
萧非非抿了抿嘴,道:“酸,涩,好像又有一点甜。”
美仁浅浅一笑:“甜中带酸,酸中含涩,犹如初尝男女之情,此茶亦称情人茶。若是你喜欢,我可以教你。”
萧非非的脸色一阵苍白,愣了半晌,随后解下了身后的剑裹,打开,将剑递给了美仁。
接过那柄剑,美仁神色一黯,喉间犹若堵了什么东西似的,再也笑不出来。
“这柄剑是元修哥哥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他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给你,唯有这柄剑。”萧非非哽咽着。
抚摸着这把再熟悉不过的纯钧剑,美仁全身紧张了起来,颤着唇,问:“什么意思?”
“他上奏太后提议向宋庭议和,还让阴军师撤了天一阵,这让太后十分恼火,他被太后怒骂一通,罢了南院大王一职,便去了桐柏山……”萧非非说着,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然后呢?”美仁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景升轻拍了拍她,扶住她颤抖的身体。
“蛊毒发作,死了……”萧非非泪如雨下。
美仁悲伤的眼泪顿时冲出眼眶,颤着声,道:“你不是说只要他见不到我,不再动情,就不会死吗?”
“我没有想到宋辽开战的前三日,他是抱着必死的心态见你的。你知道吗?那三天里,我体内的蛊后同样也苏醒了,为了蛊王而苏醒,因为蛊后感应到了蛊王将不久于人世。就在那天日出时,我感受到了它的悲号,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炼的金蚕情蛊,根本无解。”萧非非深深地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
在桐柏山那几日,她一直陪着元修哥哥,她甚至想法子用酒灌醉了他,扮成大美人的样子,让他将她当成大美人,以为蛊王蛊后在得到了慰藉之后,他就不会死。可她错了,蛊王已经侵蚀了他的心脉,蛊毒已经深入到他的血液里,他必死无疑。最终得救的,只有她。他留下了最珍贵的纯钧剑给大美人,她以为他什么都没有留给她,就在她绝望地以为自己也将不久于人世时,却意外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他给她留下了一个可以救她一命的孩子,因为这个孩子,体内蛊后的悲伤慢慢平息了。
“他……临终之前,还说过什么?”美仁哽咽着。
原来那三日是昕大哥在和她告别,永远都不会再见,原来就是这个意思,他叫她永远都不要忘了那三日,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他说,他要葬在桐柏山下,他在那里死过一回,只愿一切都回到那个桐柏山下。”还有就是意识不清的元修哥哥,抱着她叫着大美人的名字,一直在说爱她,可是这句话她说不出口,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美仁轻抚了抚手中的纯钧剑,轻轻低喃:“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在和我道别……”
这一夜,美仁抱着纯钧剑哭得很伤心。
景升看在眼里,有着心痛,有着嫉妒,还有着一丝说不清楚的情绪,他知道他只是侥幸地胜了,那个已去的男人将在她心里占据一个永远不可取代的位置。
知道了那三日的事,他该嫉妒的,可是他发现他做不到。
吩咐下人送了热水进来,他以软布轻轻为她擦着满是泪水的脸,做完了一切之后,他将她轻轻抱起放在床榻之上,在她身侧躺下,揽过她,道:“明日,我们去桐柏山。”
美仁惊愕地抬起肿胀的泪眼,看见景升正深蹙着眉头凝视着她,她吸了吸鼻子,道:“对不起,我只是很难过。”
景升笑了笑,道:“我知道,所以才叫你去桐柏山。”
美仁伸出双臂环抱着景升,轻道:“景哥哥……”
“嗯?”
“谢谢你……”
桐柏山下,深谷之内,萧非非领着美仁与景升来到了向昕的墓前。
美仁烧了一幅画,这幅画是她当初用昕大哥送给她的胭脂所作,上面还有一首词,他和她,就像这首词一样。
多情思,无情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