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述只觉得没眼看,闭眼几息才眼风带刀扫向文禄:“脚下如此虚乏,想来近日多有惫懒,回去加练。”
“是大人,小的回去定当多练。”裴述虽是文臣,却自小习武,再加上孩提时代的经历,对此事向来注重,是以在国公府里,就连他院中伺候的婢女都是有些拳脚功夫在身的。
文禄回了话连忙心虚地出了屋子。
嵇随锦瞧着文禄言行怪异,但也未曾多想,只回过头继续道:“我曾叫父亲别多事,不过他看着好像不死心。”
他话了,抬头打量了几眼裴述的神色,企图在他眼中搜寻到些许动摇。
再怎么说,在一众世家贵女中,小妹阿玉既才学出众又相貌姣姣,若是好友能和小妹结为夫妻,那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
早在小妹及笄之年,父亲便属意他这个得意门生,只是那几年小妹身体极差,裴家又出了那档子事,父亲不便开口,以至于小妹如今拖到二十未嫁,父亲自然也有些着急。
“怀熙无需多言,不必为此事和老师闹红脸。”裴述淡定自若呷了口茶,“何况这件事,怕也由不了老师拍板做主。”
嵇随锦凝神看向裴述,眼中惊疑不定:“你的意思是……”
“正是。”裴述放下茶盏,眼底多了几分正色少了些玩世不恭,“想必你也猜到我此番秘密入柳河拜访老师是为了什么。太子旧案昭雪,圣上有意为他这位最疼爱的长子做背书,老师致仕前官至吏部尚书,又先为帝师,后为太子太师,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另外,圣上还多番提到了怀熙你。”
圣上有意再起用嵇家父子,一旦他二人再入上京,这朝堂上的局势势必会有大逆转。他如今破格官拜门下侍中,表面以纯臣自居,而嵇家父子是明晃晃的太子党,就凭此,裴嵇两家也是断然不可能结亲的。
嵇随锦听罢眉头深皱:“可我怎么收到消息说太子近些年贵体欠佳——”
裴述眼神暗了暗,手指轻点桌面,提醒道:“怀熙,慎言。”
嵇随锦抿抿唇,只觉喉间有些干燥,纵然和上京隔着十万八千里之远,他仍然感受到一丝事态的紧张:“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父亲那头你问过了吗?他如何想?”
“老师自然还未松口,可怀熙,你应知道,”裴述站起身,不轻不重拍了拍好友肩头,语气几分沉重,“圣上对此志在必得。”
那便是由不得他父子二人如何了。
嵇随锦沉吟不语,思量许久。他猜测裴述此番南下怕不只是为了传达圣意,若只是单单如此,又何须他这位年纪轻轻的裴侍中裴相大人亲至柳河?想必京中定是发生了大事,圣上无以为托,裴述“贬官为假”,得重任才为真。
思及此,嵇随锦换了脸色,也随之起身乐呵道:“此事暂且放下,走走走我们回府,我知你嘴挑讲究食脍精细,正好此次回家途中遇到了一位难得的好庖厨,最擅鱼生——”
“怀熙,”裴述出声时,脑海中莫名一闪而过宁村那夜谢云真含泪的模样,心底升腾起丝丝躁意,他嗓音淡淡地婉拒道,“今日还有事未了,我便不随你回去了,替我向老师问安。”
“你你你我这刚回来……”嵇随锦话语未半,便见裴述附耳过来,短短几句,便叫他立时瞠目结舌。
“如此,就请怀熙劳神为我寻那个人了。”
*
入夜,浓云坠墨,小雨沥沥。
一早还是明媚的大晴天,黄昏初至就落起了雨,一直到此刻也不曾停歇。
雨水滴滴答答不甚连贯地打在青石板地面上,叫人无端生出些许沉闷之气。
“这么久,大人去哪儿了?叫小的好生担心,今儿谢娘子心绪不佳,若是看见大人回来说不定会高兴……”
东街赁的一进宅院里,文禄站在屋檐下抖了抖油纸伞,一边嘴上叽里咕噜说个不停,一边为裴述衣袍掸去雨珠。
说着说着他自己发觉不妥,声音弱了些许,站在裴述身后拍拍自个儿脑门,心道自己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