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暄面色大变,震惊地看着银川。
银川淡淡道:“没别的意思,我只是不太认同你现在对我的态度。”
璟暄轻声道:“也许你不会相信,我早就为这件事后悔不已,也想过偿还你,但我能力太有限,即便我努力为你做点什么,如果用你的心来揣度,难免会被你曲解——因为你一直觉得我试图抢夺而不是为你分担。”
银川脸色一动,旋即蹙眉不语。
璟暄失望地笑了笑:“没说错,对吧?其实股份也好,外庄也好,如果你要,我可以将我的全部给你,双手奉送。因为我知道我亏欠你,曾经差点害死你。但是……在你开始算计我的时候起,或许我们俩之间所谓的兄弟情分,也早就没有了吧。”
“不,其实不是这样的。”银川的语气里流露出一丝伤感,“我们和以前其实一样,我并没有离开潘家……”
璟暄摆了摆手:“郑先生,你是生意人,应该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好处都让一个人得的生意吧?钱也要,情也要,人心也要,是不是有些太贪心了?”
他走到门口,说道:“父亲去武昌疗养了,我们潘家人商量了一下,都不希望你回去住,这样相处太尴尬了。你也说你可以离开,我想你应该已经有合适的住处。如果还是想住在潘家……不,你应该不会愿意留在一个不欢迎你的家里。”
“阿暄!”
璟暄眼中却落下了泪:“大哥,你走得太快太远,我们都追不上了,保重吧。”
“站住!”
璟轩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不会脱离和潘家的关系,绝不会。”银川大声说。
“你已经脱离了。”璟暄悲凉地道,快步离去。
窗外的光在地板上折成几道细细的线,缓慢地移动,银川木然地看着那些光线,看着它们一点点黯淡,看着一重重渺茫的情谊和记忆,随着光线慢慢消失。
他起身换了衣服,下楼去一直应付到午宴结束。素怀与南珈忙着打点记者,尽量让那件尴尬的意外最多只留在口头上,客人们走后,银川让饭店做了一碗牛肉米粉,自己独自坐在一张大桌前吃。
谢济凡从外面走进来,拉开银川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银川没抬头:“谢叔叔稍等,我中午没吃饱,有什么事您让我吃完再说。”
“嗯,你慢慢吃。”
他额发垂下,盖着白皙的额头,睫毛很长,狼吞虎咽吃东西的样子依稀还有一丝天真的情态,他看起来真是饿坏了。
一碗米粉三两下就吃光了,银川用餐巾擦了擦嘴,不无歉意地道:“谢叔叔,上午潘盛棠的声明,确实有一些语焉不详之处,没办法,一来我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我父母的隐私之事,二来,与潘家保持表面的亲和关系,对我目前在洋行是有好处的……”
谢济凡抬了抬手:“做生意,过日子,人的背景简单些好,如果你在外人眼里是一个城府很深表里不一的人,即便顶着个为父报仇的孝子之名,将来生意上也会遇到很多阻碍。权衡利弊后这样处理,本无可厚非。”
“但……我怎么觉得您好像在怪我。”
谢济凡摇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你下一步怎么走?”
银川沉吟道:“现在各个势力太分散,需要将有用的股份集中起来。我要清理华账房。”
“所以你让佟春江帮你往邵慈恩的货仓里放鸦片,所以你用类似的办法逼许静之等人卖股份给你?”
“佟爷可是您介绍给我的朋友,您说过必要的时候我可以请他帮我。”
谢济凡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是的,这事儿怪我。虽然我和他交情很深,但说实话,一想到你现在做事的方式,我还是有些痛心。”
银川的脸沉了下来。
“阿川,你高兴么?”谢济凡转过脸来,看着他。
银川僵硬地斜了斜嘴角:“自然高兴。”
哐当一下,联排的长窗有两三扇被风吹得震了震,黄包车的铃声、汽车的喇叭声脆生生地蹿了进来,陡然出现的声响并没有缓解他表情的冰冷淡漠。
谢济凡道:“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我需要拥有华账房的绝对控制权。如果您愿意,您可以给我您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请放心,我绝不会让您吃亏。”
谢济凡不可置信地看着银川,但又非常明白他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个长时间一无所有的人,如此无所不用其极地积攒让他觉得足够安稳的东西,并不奇怪。
谢济凡斩钉截铁道:“我不会给你。一星半点股份也不会给你。这一次我不会站在你这一边。”
银川蹙了蹙眉,挺直了背脊:“没关系,不管怎样我都永远会记得谢叔叔的恩情。”
“你父亲于我有恩,但他从未要我回报过,我为你做的一切,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能心安理得,我不需要你来记。不给你股份,不是不信任你,也不是真的不愿帮你,只是我觉得你需要放缓步子。银川,如果当我是长辈,有句话希望你能记住:有人飞奔着往前走,有人被甩在后头,走在前面的未必是赢家,因为前方很可能是悬崖,我希望你慢一些,看着路。”
银川无声一笑,正要说话,一个侍应推开门道:“潘先,哦不,郑先生,有一个电话找您。”
电话是云升打来的,听筒里传来嘈杂的声音,云升扬着嗓子问:“大少爷,能听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