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宁气咻咻地瞪着他:“滚!给我滚!你要去哪里自己去,我今天就在这里,死在这里你也管不着!”
银川吼道:“好!你爱怎么穿就怎么穿,要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再不管你!你想死我也不管你!”往前冲了没两步,她跑过来搂住他的腰,放声大哭:“不许你走!你敢走!”
心跳似乎停了一下,他闭了闭眼,然后转身劈头盖脸地朝她吻了过去,不管不顾,凶狠霸道,就像不想让她呼吸,要让她溺死在他的吻里。
“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啊!”他无力地道。
“我恨你!恨你!我怎么这么恨你!”她捶着他的胸口,发出**似的呜咽。
他不再跟她较劲。今天她如此古怪,也许是太过害怕的缘故,那就由她吧,听她的,明天一早再走。他什么都由着她。
待她平静下来,他们一起去楼下吃饭,她去厨房忙活了一会儿,端出两碗面,面汤是粉色的。
璟宁把碗筷递给他:“知道你想吃我做的菜,可现在什么菜都买不到了,好不容易寻到两节藕,还有一大半是烂掉的。汤里没有排骨,就放了一点剩下的猪油,可能不太好喝。”
“……”
“我知道你爱喝藕汤的,对吧银川?”她微笑道。
吧嗒一声,他眼中落下一滴泪水,溅在桌上。
婚后他们有过一段很别扭的日子,有时候她会叫他大哥哥,有时候只是“喂”或“哎”一声,他知道她心里有道坎还没过去,但现在,她无比自然地叫他银川,还为他煮了藕汤。湖北的习俗,藕汤是特意煮给夫婿喝的。
“哟,是我胡椒放多了么?”她调侃他的窘样,小嘴微撇,神情娇俏,宛如多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银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没出息的是,眼泪却再次流了下来。璟宁取出手帕子,走到他身边,刚一抬手,他就将她拥进了怀中。
“宁宁,谢谢你。”
她轻声道:“银川,以后别让自己那么苦了。”
他抬起她的脸庞,颤声说:“宁宁,其实我对不起你,我……”
“嘘……”她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一辈子还长着呢,慢慢补偿我吧。”
他狂喜,眼睛闪闪发亮,使劲点头。
她将她的凳子移到他身边,两人像一对再平凡不过的夫妻,说说笑笑把面吃完了。远处的枪炮声不绝,但银川心里有底,他一定会带着她去安全的地方。
晚上和衣而睡,直到被密如急雨的枪声惊醒,月色很亮,窗台上有薄薄一层寒雪,像极了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多日的警惕让他们早就养成了习惯,即便枪炮声再猛烈,也没有像第一次听到那样慌张。银川去灭火炉,璟宁坐起身,旗袍都睡皱了,她飞快地理了一理,见银川将早就备在一旁的凉水浇到壁炉里,背影让她想起了许久以前的一件往事。恍若前尘一梦。
银川回头,见她泪光盈盈,嘴角有丝凄然的笑。
“宁宁,快把大衣穿好。”
她回过神,起身利落地收拾好。
大门是锁好了的,他们得去地下室先躲一躲,今晚的枪声和往常不太一样,更密集,也更近!月光很亮,照得卧室一片澄净的白,壁炉熄了,虽然关着窗,墙壁也厚实,但屋子里还是非常冷。
银川将自己的大衣拿在手上,道:“赶紧下去,我觉得有点……”
“不对劲”三个字没说出来,已听到砰的一声响,然后哐啷几声,是院门的铁链被利器劈断掉落在地的声音,银川从窗户那儿看到院子里的几道电筒光,有人闯了进来。
来不及了,此时下楼必然跟来人迎面相撞。
银川急忙将卧室门轻轻反锁,拉着璟宁,两人躲进穿衣室的巨大衣橱。璟宁蜷缩着,将脑袋依偎在他胸膛,身子微微在抖。他抱着她,知道或许这是此生两人最后的拥抱。
可说好的一辈子呢?那漫长的、有着无限希望的一辈子呢?他的回报与补偿呢?他承诺过的啊。而他才刚刚品尝到的幸福的滋味,为什么就要消逝得如此之快?
那些人在撞楼下的大门,非常用力,巨大的声响刺破了寒夜的空气。银川颤抖起来,将璟宁拥紧。
“银川……”璟宁伸手摸在他脸颊,很轻很轻地说,“帮我个忙。”
看不到她的面容,因为衣橱里一片漆黑,但她的眼睛似乎有光芒在闪烁。他知道她想要他做什么。
“不。我做不到!”他颤声说。
“我怕脏,我累了,愿意死在你手里。”
“不……”千针万刺在扎着他的心,但他觉察不出痛,因为这种痛他早就尝过了。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在母亲打算将他抛入江中的时候,在他为母亲无法挽留的生命哭泣的时候,他早就尝过的。
她拉着他的手,盖在她的口唇上:“求你。杀了我。”
一声短促的枪响后,他们听到了门锁落地的声音。
滚烫的泪滴落在她的额头上,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