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另站着几个汉子,见佟爷他们进来,均笑着拱手施礼,叫一声:“佟爷!”似早就见过璟琛一般,又大声招呼道:“潘大少爷!”璟琛微笑还礼。
那舞着皮鞭的大汉恍如未闻,依旧背着身子,专注地敲击着那片青石墙。
璟琛定睛看去,青石墙上有着一道道斑驳的鞭痕,想来天长日久,饱受皮鞭的凌迟。
佟春江对璟琛挤挤眼:“潘大少爷要在这儿读书的话,可得慎重考虑啊。”
“不知这位臂力非凡的大哥,要操练到何时才会休息?”
“约莫还得一个时辰。这么吵,不妨事吧?”
“不妨事。”
“潘大少,有句话佟某不知当讲不当讲。”佟春江眸色渐有深意。
“佟爷请讲。”
“如果怕,就大胆地说出来,如果不喜欢,也没必要藏在心里,该说就得说,要不容易被人误会。”
“误会什么呢?”
“一个像你这样年纪的年轻人,该怕的不怕,多不正常。”
璟琛面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佟爷啊,如果说我以前或多或少有些藏着捏着的,可是现在这段时间,我就是我,有什么必要再去伪装?”
佟春江凝目看了他一会儿,貌似感叹:“年纪太轻,戾气太重,不太好啊。”
“戾气?”璟琛摇摇头,“我没发现自己有什么戾气。谁都知道我一向宽厚待人,一团和气。”
“你的所谓和气,在我看来其实充满着恶意,也并不欣赏。这一次为你保驾护航,纯属碍于故人之情,并非心甘情愿。”佟春江冷淡地说。
“是不是碍于故人之情,这话佟爷说说便罢,我也就听听。我只想告诉佟爷,今日你帮了我,就相当于帮了潘家家业今后的继承人。”
“啪!”
又一记皮鞭挥到墙上,院子里慢慢呈现出一种很诡异的气氛。之前那四个和璟琛打过招呼的汉子,有两个进了屋子,有一个在喂马,还有一个,站在挥舞皮鞭的汉子身旁,帮他数着数。
谁都没有觉得皮鞭的烈响有多么刺耳,谁也没觉得有什么心里硌硬的地方。而璟琛与佟春江安静地对视着,就宛如两个斯文雅士,在湖畔小亭中饮茶对弈,四周仿若是湖光波色,万籁声清。
“在别人看来,只怕你弟弟更像是潘家继承人吧?就连你,也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接他。”
“我自然要去。”璟琛拍拍袖子上的灰尘,很淡然,“他若是废人,活着便如死了一般。他若是死了,我心里会不好受。所以无论如何不会让他死,无论如何,我也要把这个废了的弟弟给好好接回来。”
“所以你才有恃无恐,对你父亲说想出国去,因为你很清楚,在潘家,你的所谓竞争对手对你已经构不成威胁。”
璟琛不过笑笑:“我是诚心诚意想出去好好学学。”
“济凡跟我说起过你。”佟春江再一次细细打量璟琛,黄昏暮色中,这个少年的容颜是那么温柔美好,“他说你有野心,会忍耐,更足智多谋。可他并没有告诉我,小小年纪的你,竟然如此狠毒。”
“谢叔叔自然不会这么跟您说,”璟琛挑唇一笑,“因为他比您更了解什么才叫狠毒,和那样的狠毒相比,我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呢?”
佟春江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你一定憋得很苦,倒也是挺可怜。”
璟琛的脸渐渐沉了下来,似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说。
佟春江带着他走进屋,告诉他哪一间是他的房间,又吩咐人给他烧了热茶送进去,略坐坐,看了看时间,出屋牵来一匹马,一跃而上,轻踢马肚,出了院子。约一个多时辰后,附近农庄里一个农妇送来了做好的饭食,那个在院子里挥舞皮鞭的汉子终于停了下来。璟琛端本书靠在窗口,听得那几个汉子与那老妇打招呼,十分熟络,又听得那老妇叮嘱道:“刘五兄弟,佟爷吩咐了,说这小篮子里的饭菜是单给客人吃的,若是客人觉得不够或不可口,随时说一声,那边厨房可以再做。”
“徐婆婆,我看这大篮子、小篮子里的饭菜都是一样的呀。”接话的人声音洪亮,是那舞皮鞭的壮汉。
徐婆婆却不说话了,倒是那叫刘五的汉子笑着说:“咦,多了一份炸丸子,我妈以前过年常做的。”
徐婆婆这才笑道:“那是太太亲自做的。你们也有,一会儿佟爷回来的时候会给你们带过来,这个先给客人吃。”
“好,好!”
刘五提着食篮敲了敲璟琛的房门,璟琛忙放下书去开门,刘五笑道:“潘大少爷,快吃饭吧,我们这儿不比城里,做饭花费的时间长,让您久等了。”倒不似个莽夫,言谈间甚是斯文。
璟琛谢了,刘五将饭菜给他端出来一一放好,那盘炸丸子油光酥滑,透着诱人的香气,璟琛看了看,轻声说:“你适才说,过年的时候,你母亲常做这样的丸子,是不是?”
“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丸子呢。”璟琛拿起筷子,也不客套,夹着一个丸子便放入口中,几下嚼了嚼吞下,赞道,“好吃,好吃极了!”
“那您慢慢吃,我也和兄弟们吃饭去了。”
“请问……你们有酒吗?”璟琛忽然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有些想喝酒了,真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