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璟琛大叫,奋力挣扎,可那双手却紧紧地扼住了他的脖子,无论他怎么挣扎都不放开。
“大少爷,大少爷!醒醒!”有人在轻轻推他。
璟琛猛然睁开眼睛,一颗心剧烈跳动,心跳声如擂鼓。
何仕文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目光中满是关切:“做噩梦了?”
璟琛喘着粗气,一双眼通红,手攥着何仕文的衣角微微颤抖,他定定神,低头看了看璟宁,她兀自睡着,璟琛缓缓将手放下,强自平复满腔的心绪,低声说:“爹有事找我?”
何仕文凝视着他,目光有些复杂。
璟琛一下楼,云氏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琛儿……”她脸上闪过一抹喜色,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种期盼。
“阿琛,来,到爹这儿来。”盛棠说。
璟琛走过去。
盛棠伸手,将少年的身子转来面向一个身穿玄青色长衫的中年男人。
“这是佟爷,之前见过了。”盛棠说,“这两天佟爷会好生照顾你,一会儿你跟着他去,仕文会给你把东西都收拾好。”
璟琛看了看盛棠,又将目光投向佟春江,后者肤色微黑,是被阳光晕染过的色泽,双目矍铄,唇角微挑。
“大少爷放心,我一定保证你的安全。”佟春江眸光微瞬,似在观察着这少年表情中的一切细节。
盛棠就势拍了拍璟琛的肩膀:“你帮父亲一个忙,也帮你弟弟一个忙,当然,如果有什么顾忌,如果你害怕,我绝不勉强你,会另想办法。”
璟琛没说话,好像很迷惑。
盛棠道:“适才绑匪那边又来了消息。明日傍晚在北郊跑马场换你弟弟。”
璟琛这才轻轻点了点头,懂了。
盛棠道:“钱已经准备好了,人也安排好了。那边说要潘家人亲自带钱去,阿琛,你去,好不好?”
璟琛的眼睛里掠过一道奇怪的光芒。
盛棠记得,多年以前,每当远行后回到家,璟琛总像一只快乐的小狗,挣脱母亲的怀抱,直往他身前扑过来,用小手紧紧搂住他的腿,奶声奶气地叫道:“爹爹回来啦,回来啦!”
他曾经一见到这孩子的笑,心里就如蜜一样的甜,他抱着他,用尚带着旅途风霜的脸庞蹭他滑滑的小脸蛋,喃喃说:“阿琛,阿琛,我的乖儿子,乖宝贝……”
孩子依偎在他怀中,充满依恋:“爹爹不要走了,留下来好不好?”
那时他总是一遍又一遍许下承诺,却一次都没有兑现。时隔已久,早已忘记了这孩子目中是否曾有过失望和伤心,也早已忘记了自己在面对他们母子时,那难言的心绪。但他一直记得,这个孩子,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变得沉默,很少再露出灿烂的笑意。
现在,他又在这个孩子脸上,看到一丝依稀有着过往痕迹的微笑,是的,他在笑,他的阿琛在笑,他答应拿赎金去和绑匪交涉,这是有生命危险的事,然而他还是答应了,毫不犹豫,似得到奖励。
这一笑竟是神采飞扬。
“谢谢父亲,谢谢你信任我。”
盛棠被这短短的一句话感动了,同时涌上一丝愧疚,欲说些鼓励的话,璟琛却道:“有件事,不知父亲是否能答应我?”
“好孩子,说吧。”
璟琛长长的眼睫低垂下来,想了想,还是坦然地抬起头:“等我带着璟暄回来,我想……我想提前去英国,先去适应一下环境。”
盛棠凝视着少年明澈的双眸。
“好,我答应你。”
〔三〕
如果一切顺利,就最多耽搁这两天,如果不顺利,也许就会发生能想象到的最坏的结果。
璟琛跟着佟春江离开潘公馆。
云升把行李放进汽车的后备箱,抬头间,见大少爷神色沉静安详,就似只是即将去拜访一个老友,一切都在预期之中,毫无新奇刺激之处。临上车时,大少爷回了一次头,繁茂的梧桐树在他温润如玉的脸庞上投下暗影,因而谁都不知道他究竟回头是在看哪里,分辨不出他究竟在看谁,回头那一刻他的帽子触在了车门上,差点掉了下来,他用白皙的手指扶好帽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时盛棠和云氏、秀成等人已经慢慢走出来,璟琛朝他们挥了挥手,坐进了车里,神态一如既往的温顺。
他被安置在汉口西郊的一处院落中。四处一望,暮色苍茫,田埂上烧着麦秆,灰蓝色的烟一缕缕升腾,弥漫在半空,远处有稀稀落落的几户人家。
“好安静,真适合读书。”璟琛轻笑。
话音刚落,却听噼啪的声音猛地响起,宛如放鞭炮一般,或者更准确地说,像尖锐的枪声。璟琛也不过微微一惊,连脚步都没顿,佟春江斜睨了他一眼。
直到走进院子,璟琛才知晓那声音既不是鞭炮声也不是枪声。西侧的院墙是青石垒成,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站在墙边,衣服脱了系在腰上,赤着膊,右手挥舞着一根三米来长的皮鞭,用力击打在墙上,皮鞭与青石摩擦,猛烈的敲击下迸发出锐利的声响和近似火石的腥烈气味,一下,再一下,大约十下以后,换一只手接着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