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这样走了一晚，实在走累了就坐在圣诞树下休息，买一包吉事果蘸冰激凌和巧克力吃。陈觅双刚卷好冰激凌，钟闻就先一步低头将她的吉事果咬掉半根，明明他自己手里还举着一根。
“喂！”陈觅双抬手在他胳膊上敲了一下。
“你的好像比较好吃。”
“乱说。”
“赔你。”
钟闻拿着自己手里那根吉事果，蘸了冰激凌就往陈觅双脸上抹，陈觅双知道他要使坏，赶紧站起来想逃，结果忘了两人胳膊上拴着绳子，又一把被拽了回来，反而一下贴上了钟闻的胸膛。
“你别弄到我衣服上……”陈觅双看着往下滴的冰激凌就心慌。
钟闻噘了噘嘴：“你亲我一口，我就马上吃光。”
“别闹……”
“你都不主动亲我，你看看人家！”说着，他指了指距他们两步远的地方正相互亲吻的一对外国情侣。
让陈觅双在外面做这种事真是太为难了，她咬着下唇，憋到脸都红了。钟闻满心欢喜地看着她，看着自己的小女孩，却还止不住逗她，不住嚷嚷着“啊啊啊，化掉了，滴到我手上了”。
突然间，陈觅双踮起脚尖，在他嘴角上亲了一下。很轻很轻，像根羽毛扫过，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没有对准。可就是这一下，竟像一记猛力的电击，击得钟闻浑身发麻，完全失去了表情控制。
“好了吧。”实在受不了他的痴汉笑，脸也热得不行，陈觅双掉头就走，胳膊使劲拽了拽他，“快点吃掉，弄到衣服上自己手洗啊！”
圣诞夜的灯火璀璨到好像永远不会熄灭，虽然早已过了相信圣诞老人会送礼物的年纪，可行走在这个绝无仅有的圣诞夜，钟闻突然想到了“奇迹”这个词。
真正的圣诞夜的奇迹在一周之后发生了，那时钟闻的假期还没结束。他每天的生活就是给陈觅双打下手，或者在他自己搭在厨房里的“迷你实验室”里，继续蒸馏或浸泡一些方便取得的花瓣，再冷却、澄清、过滤，得到可以用的纯净精油备用。
花店来人的时候，他正在用无水乙醇过滤精油，所以是陈觅双接待的，他没怎么注意听外面的动静。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陈觅双将那人领到了厨房门口，对他说：“找你的。”
钟闻意外地抬起头，想起来是参与读书会的一个女士。他仍是不明所以，先是看了看陈觅双，又将视线移回，问：“找我什么事？”
“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上次喷在书签上的那个香水了。”说着女士从包里拿出了那张书签，看得出很爱惜，外面还套着一层薄薄的透明袋子。
还没闻，单看图案，钟闻就能知道是哪个配方的，仔细想想，陈觅双做花样的这个想法跟产品包装是一个道理，方便一般人辨认识记。钟闻接过来，在鼻子前面晃了晃，味道已经很淡了，他还能闻到，不知道其他人闻不闻得到。
女士继续说：“香水我有一堆，但我一直想要个冷一点，东方调一点，特别一点的。结果试了很多，不是一股甘草味，就是一股锯末味，特别是特别，但不好闻。那天我一闻你这个，天啊，这不就是我一直想要的吗！你给我调一瓶，放心，我大概也知道香水的价格，我肯定给钱。”
钟闻一直没吭声，跟晃神似的，其实脑子在飞快地打转。他想着这个配方，里面有几款精油价值不菲，而且那还只是个样本，如果他要做出能售卖级别的，还要多几种化合物调和才行。他还要找到能卖少量试剂的工厂，并且产品质量也要过得去。
当然这些原料学校里都有，可精油堪比黄金，他做一点尝试还能当作学习，真要涉及售卖，是绝对不能用的。想想就麻烦，放在从前，钟闻肯定二话不说就拒绝了，可眼下他抓耳挠腮的原因居然是，他很想答应。
得到了别人的认可，得到了机会，如果不趁热打铁，岂不是可惜。钟闻一直强撑着没有用妈妈给的那张卡，他想赚钱，同时也想证明自己，向爸妈证明自己，向陈觅双证明自己，向陈觅双的父母证明自己，向自己证明自己，证明他真的不是个一无是处、只会混日子的小鬼，证明他可以为自己的梦想迈出第一步。
“到外面坐下谈，好不好？”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陈觅双突然开了口。
钟闻看向她，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安抚，脑子突然清明起来。他将手底下的精油都密封好，对面前的女士说：“我不是不能答应，只是做香水这件事，比你想象的要复杂。所以你听我和你好好讲一下，再做决定。”
他们到外面落座，钟闻仔细讲解了自己目前还是学生的客观条件，他没有大型设备，所以精油的纯度可能无法达到品牌的那么高。比如说像香奈儿五号里面的茉莉，三十毫克就要用一千朵，即使是工厂里巨大的萃取炉，一百五十公斤的茉莉最后提炼出的能用的精油，可能只是四五百克。而且一些香水公司会有特定的花田，那都是长期合作的，土壤、种植方法、采集时间都有讲究，他是做不到的。他只能尽力去挑味道好的花朵，尽可能做出他目前能达到的最好的成品。
再比如女士想要的这个香味里面的雪松，天然的雪松精油很少，而且分产区，外面便宜的精油基本是工业勾兑，或者纯度很低。而雪松的致香成分雪松醇，品质较好的出自俄罗斯，其他香精公司的，他要试过才知道好不好。实在不行，他还要试着从柏木油里自己提取。所以他需要时间去确认，而且一开始他不想做五十毫升或者一百毫升那么多。
在谈话期间，陈觅双煮了茶端过来，几乎没发出声音，然后就到一楼待着了。直到女士下楼来，和她告别，目送着人走远了，陈觅双才问钟闻：“怎么样？”
“可能因为也是华人吧，很好说话。我觉得她可能没太听明白，不过也全盘答应下来了，还说愿意交一点定金。”钟闻长出一口气，“我说我先确定下东西是否能配齐，做出一点小样和她确认一下。”
“你不要压力太大，如果实在觉得为难，拒绝了也无所谓。”
“可是，真正做一瓶香水出来，会很有成就感吧。”钟闻和陈觅双一人倚着一侧门框，有路人经过，会友好地朝他们笑笑，“你是什么时候凭着花艺赚到的第一笔钱？”
陈觅双回忆了一下：“准确地说，应该是大一的时候参加了一个比赛，得了一笔奖金。在那之后，就可以零星接到一点小的订单了。”
“你看，我现在还只能靠打零工赚钱，和你差多远啊。”
“我是你的压力吗？”
“你是我的希望。”钟闻突然伸长双臂搭在她的肩膀上，把上半身倾斜成四十五度角，对陈觅双说，“不过，我想我要提前结束我的假期了，因为我不想把你这里搞得一团乱，有一些事情，我还是回到我那里比较能放开手脚。我可能还要去很多地方采买，所以……”
“没关系。”陈觅双笑笑，“不过，要注意休息。”
“遵命！”
钟闻刚要把脸往上凑，门口就有人指着花架上摆放的花问：“老板，这是什么花啊？”陈觅双利落地甩掉了钟闻的胳膊去回答，他半是失去平衡半是撒娇地往前扑，整个人趴在了门框上，委屈巴巴地噘着嘴。
有希望的生活终归是值得珍惜的，回到格拉斯之后，钟闻马不停蹄地去寻找符合他想法的精油和合成香精。即便是市面上被称为浓香型的EDP（EaudeParfum），其中的香精含量也只占10%到20%，而即使有一些地方愿意卖给他一些单一香精的样品，他也用不了那么多，前期要压不少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