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会这么想呢?您误会了。只是今天是欧阳返家的第一日,您应该好好和他叙叙旧。我这个外人在场似是不妥。”甄蓝收集起所有报告,放在桌前,一份份翻开。
“外人?蓝,你仍然把伯伯当成外人吗?你伤了我的心,我揪心掏肺地待你……”欧阳遥一手捣住心口,一手做欲擦眼泪状,一边暗暗自指缝间偷觑甄蓝的反应。
“伯伯!”甄蓝啼笑皆非地打断他的表演,“我只是说今天不会去,但迟早要见面的,何必急在一时?而且,我真的没有准备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面目来对待他。”
唉,欧阳遥叹息。是呀,该用什么面目呢?
“那,麻烦你送伯伯回家总不过分吧?”他退而求其次,相请不如偶遇,他希望他们能恰巧碰上。
“老李呢?”甄蓝放下手边的文件,问道。
“我让他去机场接真澄了。”这倒不是撒谎,不过,现下应该老早已经把真澄接回来了。
“好吧。”甄蓝妥协,拿起她收集的一叠文件放入文件夹,“我在车库等您,只等五分钟,逾时不候。”
“晓得了,陛下。”欧阳遥笑望着甄蓝退出办公室的背影,明白她是不希望他又忆起十七年前改变她人生的那一个早晨。然而,怎么能忘啊!即使他已经多年没有提起过,可是只要一看到她的身形,他就会觉得歉疚。不是他自虐得执意要将甄蓝留在视线内,以时刻提醒自己曾有的一切,而是,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会在意她的去留。如果不是他牵绊住她的脚步,她大抵早已经走得不见踪影。
摇了摇头,将如潮的思绪关回心底,欧阳遥交待秘书:
“伊小姐,我回家了,没什么事的话,你也可以下班了。”
交待完毕,他离开办公室,乘上专用电梯到地下停车库,找到甄蓝的福特车,她已经在车上等着他了。
“比我预估的早一分钟。”她笑靥如花,“也许我今后可以减少等候时间,缩短为三分钟,您看如何?”
“你这个丫头,嫌我这把老骨头还不够奔波吗?”他佯怒地斥她。
“欧阳回来了。一切都会得到改善。他可以分担您的工作,而我——也可以下台一鞠躬了。”她等他坐好,发动引擎,将车驶出车库,迎向近晚的暮色。
“蓝,你答应过伯伯,不会太早离开。”欧阳遥有点紧张,十分担心她会毫不留恋地飞向远方。而他,甚至没有可以挽留她的理由。
“您放心,至少我会等欧阳的工作步上轨道之后,才会考虑我的计划。”
他不再多说什么,除非儿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否则,他留得住甄蓝一时,却留不了她一世。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郁闷。
“伯伯,”甄蓝自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怏怏不乐的老人,安抚他,“我只是计划。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不可预测的事及不可抗因素,或者我还来不及施行我的计划,一切就已经胎死腹中。”
“蓝,伯伯只是不想你一个人在外面吃苦。”
“怎会?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会比——”她倏然住口,眼中有淡淡歉意。
“我始终不能令你释怀。”欧阳遥采哀兵之姿。
“不是的,您对我的恩情,我今生今世也无以为报,又怎会耿耿于怀?”甄蓝连连否认。
“没关系,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欧阳遥摆摆手,他不该强求的。
两人都沉默下来,直到车子驶进欧阳宅邸的深广庭园。
欧阳真澄经过一下午恬睡,调整时差,已然睡醒。听见隐约传来引擎声,他推开落地长窗,站到阳台上,探身向外看。只见父亲从一辆黑色福特车上下来,正弯腰低头与车内的司机讲话。
“蓝,你真不进来,一起吃晚饭?”
真澄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去,不自觉靠在阳台栏杆上侧耳倾听。
“不了,来日方长。”
这是一管未见清越甜美却十分优雅干净的女声,只听声音,很难推断她的年龄。
“可是你一个人回家我不太放心。”父亲慈祥的声音里全是担忧,且毫不掩饰。
“您总是这样,我独自赁屋而居也六、七年了,并没有出什么事,不是吗?您还不放心。没事的,您快进去罢,我到家之后给您打电话报平安,总可以罢?”被唤为“蓝”的女子轻轻说道,安抚着。
“那好,你路上开车小心。”父亲仍千叮咛、万嘱咐,大有欲罢不能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