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的。”福特车缓缓驶开。
欧阳真澄望着父亲目送福特车驶远的身形,挑眉。真有趣,他从没见过父亲用这种关切得近乎小心冀冀的态度对待母亲。这个被父亲昵称为蓝,司机口中的蓝姑娘,真的让他好奇得心痒难耐。
可是,她显然无意见他。父亲留她吃饭,她一口回绝,且不论她同父亲是什么关系,只从她并不急于结识他的态度看来,她如果不是深谋远虑,就是已经成竹在胸了。
真澄不喜欢这种情形,对于这位蓝姑娘,他一无所知,而她,想必是多少了解他的。
想到这里,真澄返回卧室,换上居家服,等到与父亲见过面后,他会设法深入了解一下蓝姑娘的。
甄蓝返回自己家中,在经过管理处的时候,管理员递给她一叠旅行社的资料,并笑容可掬地问:
“宁小姐,是不是要出去度假呀?”
“嗯。”甄蓝点头。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
“准备去多久,要不要找钟点工来替你打扫卫生?”管理员热心地问。
“我还没有决定什么时候启程,如果我定了时间,会事先和你打招呼,麻烦你替我物色人选。”
“哪里,是宁小姐不嫌弃,住在这儿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让我帮什么忙。”管理员抓抓头,露出腼腆的笑容。“这点小事,不麻烦。”
“那就谢谢你了。”甄蓝向管理员微笑,没再多说什么。十岁那一年,她的世界彻底巅覆。她知道,如果要活得有尊严,就必须比任何人都坚强、独立,而她——也真的做到了。
回到自己在二楼的公寓,打开灯,暖暖灯光洒在冷色调的地板上。遥控器代替甄蓝的手,帮助她完成许多事:开启音响,皇后乐队的音乐在室内流淌;透明的落地长窗自动向两边滑开,迎来一室微风;电脑开机,自动上网替她收取邮件……
甄蓝放松身同心。只有此时此刻,她可以放纵自己,做一个一无是处百无一用的人。可是只要踏出这间公寓,她就必须是坚强的宁甄蓝。
闭上眼,甄蓝想起十七年前,在医院里睁开眼时,看见欧阳遥疲惫然而却又混和欣喜与忧虑的眼。见到她醒来,他问:
“觉得疼吗?”
当时她想摇头,想说不疼。可是她惊恐地发现,她完全不能动弹,甚至没办法开口说话。她短短的人生经验中,从来没有过这样无助惶恐的时候。
他一定是看见她惊惶莫名的表情,所以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合在他的掌心里。
“好孩子,你听得见伯伯的话吗?如果听得见,就眨一下眼睛。”
她眨了一下眼,用了几乎一个世纪那么久。
她,竟然连控制自己的表情,都那么艰难。
“很好,伯伯接下来所说的话,你也许还不能理解,可是你要相信伯伯,要坚强,要勇敢,明白吗?”
她再次眨眼。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困惑地回想一下,然后回忆起发生的事,因此她又眨一下眼睛。
“坏人向你开枪,子弹打中你的前额,嵌在脑部。你很幸运,经过手术后,得以存活下来。可是,子弹毕竟重创了你,伤及神经。你很可能再也站不起来,再也不能行走,无法自如使用右手,你必须通过最痛苦的复健过程,重新学会生活。孩子,你的余生,不再是健康人。”他一字一字,慢慢地说道,仿佛怕她听不懂他话中的含义。
躺在浴缸里的甄蓝自嘲地笑了一声,大概除了已经去逝的父母,彼时彼刻没人知道她是一个天才早熟儿童,不然她也不会在那样危险的时候冲出去刺伤凶徒。在欧阳遥向她讲那一番话后,她就已经明白,她的世界,再也恢复不到事故发生之前的状态。
一切,都将不复从前。
所以,她听话的就医,在医生指导下进行康复。她不想余生就瘫在**似具活尸一样。
在经过无数痛苦的近乎地狱般的尝试之后,她终于还是成功了,不必象无用的废人被看护照顾。
是她的自尊心罢?无法想象成日锁在一间屋内,垂泪自怜诅咒哭泣的景象。
甄蓝“扑嗤”一声,笑了出来。形容得似苦情悲剧!好在,她不必生活得那般无奈。她决不要那样的生活!
甄蓝睁开眼睛,就到这里罢,怀旧时间结束。她已经长久不再忆起那段炼狱般的岁月。若非欧阳真澄的归来,恐怕她也不会去回想。早晚,她与他都会见面,如果不收拾好心情,她自知很难平静地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