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易州就怔怔看着她:“你这样……傻点了吧?美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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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易州去医院复查,一切如胡美杉所祈祷,癌细胞彻底从他身体里消失了,再过一个月,他就可以来做化疗了。当着罗医生的面,陆易州就把胡美杉抱了起来,恨不能把她勒进身子里去似地拥抱她。
从医院出来,两人手拉着手走在街上,走走停停,陆易州总是突然袭击地吻她额头一下,胡美杉就笑他,傻孩子似的。后来,他们坐在齐东路和信号山路之间的石条台阶上,肩并肩,手拉手,说现在说以后说到了婚礼,胡美杉说他们为了房子假结婚的事,不能告诉老胡,要不然他会生气的,陆易州点头,笑:“不是每个男人都有福气娶到田螺姑娘的。”
胡美杉就笑他傻样。
他们俩开心地说对方是傻子,其实,只有相爱的人才会觉得对方傻,因为信任的相爱给了彼此足够的安全感,才敢让自己变傻,毫无疑问,那段光阴里的陆易州和胡美杉是相爱的,但胡美杉还是明白的,如果他没病,他们就不会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他就不会发现她的好,就绝不会有现在。
胡美杉一直在找机会和老胡说她和陆易州的事,可老胡气呼呼的,大有只要她开口,他兜里就有大把苍蝇往她嘴里塞的意味,就没敢,整个下午,哼着小曲,调小菜,包馄饨,老胡就挖了她一眼又一眼,自言自语似地说人欢没好事,狗欢抢屎吃。
胡美杉也不生气,美滋滋瞟他一眼,就继续忙自己的。
晚上,美杉小厨开始陆续上客,不时的,有人问老胡或胡美杉:“今儿啥日子?小菜里硬通货这么丰富。”
老胡没好气说:“我闺女吃错药了。”
客人就亮着嗓子说:“胡老板,你要经常吃错药啊。”
胡美杉就亮着暖洋洋的笑说:“想什么不好。”
客人说:“胡美杉,看你心情不错啊,有啥好事,说出来大伙儿一起高兴高兴。”
胡美杉说:“凭什么让你们一起高兴,你们给钱啊?”正说着呢,陆易州进来了,冲大家点点头,笑,想去坐靠窗的老位置,却发现有人,就转身打量着找空桌,胡美杉也不吭气,盛了碗汤,端出去,放在一张空桌上,对路易州说:“这边坐。”
有人起哄说:“美杉,都是一样的客人,凭什么小陆有热汤喝,我们吃个冷菜还得掏银子。”
胡美杉酝酿了一下情绪,说:“小陆是我男朋友,你们是么?”
就有人说:“只要有热汤喝,我们也愿意给你当男朋友。”
胡美杉娇嗔地呸了一下,说:“你们想当就当了啊?我还不希罕呢。”然后对陆易州说:“甭理他们,喝你的汤,馄饨一会就好。”
老胡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突然就明白了胡美杉这几天没来由的高兴,就喝了一嗓子:“美杉!”
胡美杉在灶间里忙活,往外瞄了一眼,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说:“爸,有事您说,别这么大嗓门。”
老胡气呼呼说:“你打算就这样给你老子下通牒?”
胡美杉装傻:“爸,我下什么通牒了?”
“你和小陆!”老胡怒喝:“这就算告诉我了?”
老胡冷丁的这一声怒喝,吓了陆易州一跳,手里的碗一歪,洒了不少汤。
胡美杉说:“爸,我一直想跟您说,可您不给机会。”
人,不管有文化的没文化的,大都是善良的,遇到男婚女嫁事上出了波折,大都本着玉成的心态,把两边往好里撮合,就有人打圆场说:“老胡,小陆小伙子挺好的,你还瞎挑剔什么?莫不是高兴疯了吧?”说着,有人冲陆易州使眼色,意思是让他赶紧说两句好听的,把老胡哄住。
陆易州轻轻点一下头,放下碗,站起来,说:“胡伯父,这事……本来我想亲自和您说的,可美杉姐说前阵您替他看好了一司机,怕我这时候跟您说,您不给好脸……”
其实,老胡是故意要来这么一下的,如果他不把茬当众呛起来,日后,胡美杉和陆易州结婚了,都会有人说闲话,说胡美杉用馄饨倒贴了小两年,又跑到医院去挖屎端尿半个多月,终于把陆易州追到手了,要是街面上有了这说法,他老胡坚决不答应,他在丹东路出生,在丹东路长大,前后娶了俩老婆,养育了一儿一女,虽然没本事把日子过显赫了,可也不能活成街坊邻居嘴里的嚼头,虽然大家当他面不说,但没后没少嚼啦胡美杉,嚼她看着本分,可骨子里**,要不然怎么能小小年纪把宴老师给勾搭得老婆死了自己坐牢了?要不然她不缺胳膊不缺腿人也挺好看,咋就没人要呢?所以,老胡一定要争这口气,一定不能让街坊邻居背后嘀咕说胡美杉是像狗皮膏药一样粘在上了不知底细的陆易州,骗着他娶了自己,他得让大伙儿都知道,是陆易州早就看好胡美杉了,天天来吃馄饨也不是因为他单身男人不会做晚饭,而是为了来看一眼胡美杉,这么一设想,老胡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就一句一句地引着陆易州往这条道上走,故意唬着脸说:“看你天天往这儿跑,就知道你小子心里装着事。”
陆易州从自己父母身上知道,作为父母,孩子小的时候喜欢别人夸自己孩子是天底下最漂亮最聪明的,孩子长大了,就希望和孩子同龄的异性都为自己的孩子所倾倒,尽管他们的孩子只能选择其中之一,遂也想讨老胡开心就说他确实是喜欢胡美杉喜欢了好久了,要不然怎么会天天来吃馄饨?就是龙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吃也有腻的时候,莫要说馄饨了。
老胡拖把凳子坐了,说就他们俩,要不是胡美杉愿意,他还真得斟酌斟酌,因为他觉得陆易州虽然书读得多,学问做得好,可给女人当老公居家过日子,未必比大老粗合适,在铁路上上班的时候,这样的例子,活生生的,遍地是。
陆易州决定,今天无论如何他也得在嘴巴上给足老胡面子,忙诚惶诚恐地说:“胡伯父,您放心,我一定努力,把让美杉姐幸福当成终生奋斗目标,您可千万别不同意,我妈最近都急了,老催我,说我都28周岁了,再不找对象都耽误孩子上学了,我这才鼓足了勇气跟美杉姐告白。”
老胡很受用,指着周遭吃馄饨的客人说:“小陆,你这话不光我记住了,还有在坐的街坊邻居。”
陆易州的心,腾地就闪过了一丝被要挟了的不快,但一看胡美杉的笑脸,不快就没了,因为客人多,胡美杉已经回厨房包馄饨去了,手指上下翻飞地忙着,眼却在望着他笑,被阳光晒软了的春水一样温暖柔软的眼神,他的心,就像水里的倒影一样,晃了两晃。
店面里很安静,只有哧溜哧溜的喝馄饨汤的声音,还有瓷勺碰到了碗沿的声音,浅浅短短的,让整个店面有了温润的怀旧电影的安逸和美好。
老胡机警如鹰的眼睛,一会看看陆易州一会看看胡美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一切不像真的,让他隐隐的不安:“小陆,你比美杉大吧?”
陆易州啊了一声,说大十个多月。
那你咋叫美杉叫姐。
陆易州就红着脸局促了一下:“我……就是想叫。”
“昵称!老胡,别老八板了,懂不懂什么叫昵称?就像小沈阳在小品里撒娇说臭不要脸的,听上去是骂人,透着的是亲热。”
老胡哦了一声,看看陆易州。陆易州笑着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