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邵哼了一声,盯着他,好像要窥破他谎言似的:“真的?”
“嗯。”陆易州又补充:“真的。”
“好吧,我相信你一次,其实……我故意逗你的,如果真打算让你请,我就不去兰公馆了。”小邵卖关子似地看着动车的车顶:“如果真打算让你请,你请我去台东吃涮串就行了。”
如果这话是其他女孩子说的,陆易州想,就算他不爱那个女孩子,也一定会感动的,感动女孩子的善良和体恤,但这话是从小邵嘴里说出来的,就有点别扭,想起她点名要他在兰公馆请他吃饭,却自己买了单,想她为了和他一起走把飞机票退了,又想起她以二百块钱为补偿和他的邻座换作为……总觉得她身上有种盛气凌人的暴发户气质,明明是打心眼里对他好,却非要让他有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他也知道,像小邵这种家境的女孩子,虽然不是多么显赫,未必多么受人尊敬,在但市面上还是很受一部分男性追捧的,就他知道的,学校里就有几个男同事对她都颇有意思,而她,对哪一个都是一副女性哥们的嘴脸,既不和任何一个走进也不表现出反感的疏远,陆易州见着她总是客客气气的,既不讨好也不疏离,她反倒对他好得很,同事们都说,小邵老师只有和陆老师说话的时候才像个女人,这让陆易州很惶恐。
到了北京,两人打了一辆出租,直奔大学,其实,陆易州本来不想付车费的,其一是在他跟前小邵财大气粗嘴脸惯了,如果自己抢着付四五十块的车费,可能会被她嗤笑专抢小单买,其二是觉得小邵有可能会跟他抢买单,一男一女车里争着付几十块钱,挺不值得。不付吧心理上又过不去,一路犹豫得很煎熬,快到学校的时候,他决定,不管小邵抢不抢嗤不嗤笑,车费他一定要付的,就掏出了皮夹子,抽了张一百的给司机,小邵并没和他抢,只是抿着嘴看着他笑了一下,就下车了,两人搬下行李,先去报了到,然后去宿舍,小邵一路跟着陆易州,陆易州还以为她的宿舍和自己离很近,心里暗暗叫苦,直祈祷两人的宿舍千万别离太近,否则,日后有的是苦恼,他找了公寓管理员,一起去了宿舍,公寓管理员给他介绍了同宿舍的同学就走了。
和陆易州同一宿舍的,是另一位教授的博士生,姓林,叫林汉。两人寒暄了几句,林汉看看站在门口的小邵老师,忙说:“你女朋友吧?快,请进。”说着,把自己坐的椅子拖开,示意请小邵坐,小邵也不分辩说了声谢谢,就大方地坐下了。
陆易州有点不好意思,吭哧着说:“这位是邵美玉小姐,我的同事,也是我们校的博士生。”
林汉是南方人,口音很重,就笑着说:“这样啊,看你们俩挺登对的,我误会了,抱歉。”说着,问陆易州他们喝不喝水,陆易州说不了,把行李箱放**,说:“小邵老师,我送你去宿舍吧。”
小邵仰着头打量他的宿舍,过了一会才说:“我没要学校的宿舍,我妈在附近给我租了套房子。”说着,站起来,说:“陆老师,你帮我把行李送过去吧。”
陆易州有点恼,有种被戏弄的感觉,却又不好发作,只好说好啊。拎起她的行李箱,下了楼,才说:“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什么?”小邵说:“我不在学校住?”
陆易州生气,没吭声,兀自匆匆走在前面。
小邵快步追上来,跑到他前面,一下子转过身:“你生气了呀?”
陆易州不想撒谎,说嗯。
小邵老师就嬉皮笑脸地说:“因为我想知道你宿舍在哪儿,还想参观一下啊,如果我说了,你能让我跟着来吗?”
陆易州就笑了,觉得她虽然霸道,但也霸道得可爱。
4
两人出了学校,溜达着过了马路,拐过一个街角,就到小邵老师租的房子了,一百多平的两房一厅,很敞亮,陆易州环视着房子说:“这么大房子,你住得了么?”
小邵边放东西边说我妈有时候会过来的。然后陆易州就知道,小邵还有个弟弟,也在北京,读艺术院校,小邵的母亲在北京陪读,小邵也来了,她就可以两边住了。
陆易州知道,就这地角和和这房子的装修档次,一个月的租金估计得小一万,一问,果然,但也没大惊小怪,因为这点钱,在煤老板那儿也就是一顿饭钱而已,就不想大惊小怪着让她奚落了。闷闷站了一会,跟小邵告辞,小邵不让,说辛苦他当了半天拎包的,她怎么也得表示表示,请他吃晚饭。陆易州知道推辞不掉,就说:“好吧,但是必须我请,你要不让我请,这饭我就不吃了。”
小邵见他态度坚决,就应了,收拾了一下,一起出去,就近找了家湘菜馆,要了几个菜,两瓶啤酒,一杯酒下去,小邵说真过瘾。
陆易州问什么过瘾?
小邵说这菜啊。
陆易州就笑:“江湖传说川菜湘菜都是屌丝专属的重口味菜,你怎么会喜欢这一口?”
小邵给他和自己倒满酒:“你还真把我当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主了啊,这么说吧,我上初中那会,我们家最之前的就是一辆老式的大金鹿自行车,我和我弟经常想肉想得哭,后来我爸和人合伙搞煤矿我们家的日子才逐渐好了。”
陆易州说这样啊。
小邵说:“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陆易州摇头。
“你说这样啊,我觉得像敷衍我。”
陆易州就笑笑,也不想辩解,觉得小邵要是觉得那是他在敷衍她,也未必是件坏事,也算是他隐晦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对她是没有情色概念的,这样虽然会让女孩子的自尊受伤,可他是个已婚男人,让一个单身的女孩子断了念想,应该算是君子所为吧?
小邵出神地看着他,一开始表情很严肃,后来,慢慢笑了,说:“陆老师其实你挺喜欢我的,可你又不愿意承认,唯恐承认了就显得自己行为不端,因为你总想做个君子。”
陆易州觉得好笑,觉得这个小邵太自我感觉良好了,但也觉得,如果说她误会了,确实有点伤人自尊了,就笑笑,抿了一口茶,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行李箱都还没收拾呢。”
小邵坐着不动,说:“我把你吓成这样了?”
不得已,陆易州就笑着说:“至于么,我没那么自我感觉良好。”
“其实你一直自我感觉良好。”小邵站起来:“其实,你不用怕我,我这辈子就没打算结婚。”说完,仙似的,飘飘走了,也没等他,更没和他抢单,走在北京秋天的街上,回味着小邵老师起身走掉的倔强而落寞的背影,突然地,有点感伤,为她,然后,深深地,在心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