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客厅时,听见李小兰在厨房里哧哧地炸东西,就探头看了一眼,李小兰兴奋地说:儿子,妈妈给你炸牡蛎吃哦。
小龙站在李小兰身边,他惊异地发现,母亲头顶只及他肩的位置,曾几何时,他印象里的母亲和父亲,都是那样地高大而伟岸,现在,他竟然可以这样轻易地就能俯视他们。
他想让李小兰高兴一下,就从盘子里捏了一只炸好的牡蛎塞进嘴巴,边吧嗒嘴边说真好吃。
李小兰就满脸幸福地转过头来:最近你们父子俩是是不是约好了,打算用甜言蜜语蜜死我还是怎么了?
小龙就惊异了一下,问:我爸爸会对你甜言蜜语?
李小兰得意地扬了扬眉毛:你不相信吧?连我都不相信,可这是真的。
小龙想起了那晚的的跟踪与暴力,遂做好奇状问:是什么促使我爸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李小兰探出头去,看了看在院子里继续捡树叶的伊河,神秘兮兮地伏在小龙耳上说:有天晚上,他在外面被人下了绊子,差点被人踢残了,从那以后,他晚上就再也不出去了,说人生苦短,要和我好好享受一下人生了,还让我宽恕他以前的荒唐呢。
小龙做困惑转大悟状:晓得了,对了,爸爸被人伤得重不重?怎不告诉我?
李小兰惊叫道:光顾和你说话了,牡蛎都炸糊了。说着,边手忙脚乱地捞牡蛎黄边说:他不让我告诉你,可能怕在你面前失了威风吧,伤得不重,就鼻子出了点血,躺两天就好了。
小龙站在母亲身后,看她娴熟地将牡蛎黄一只只丢进沸腾的油里,过了一会,李小兰又贼眉贼眼地笑着说:说真的,我倒满感谢那个在黑夜里给他下绊子的人哩。
小龙呵呵地干笑了两声,就出了厨房,在客厅站了一会,觉得没意思,就顺着楼梯上了晒台,这时,就听伊河在楼下喊:悠悠还没回来呢。
他以为伊河跟别人说话呢,往下一看,他竟仰着头看自己,不觉就尴尬了一下,一丝浅浅的嫌恶从心底里升上来。
结束了冷战的伊河与李小兰常常肉麻得令小龙看不下眼去,特别是在饭桌上,两个年过半百的男女相互夹菜,这让他感觉多少有些滑稽。
所以,从大三到大四的这一年,小龙在桌上吃饭,从来都是埋着头的,有时,他会坐在巧云的店子里和她说,想不到,夫妻的恩爱也是令人尴尬的。
巧云就冷冷地说:那不是恩爱,那是造作是表演。
小龙冷丁就说:巧云姐姐,你恨我爸爸,是吗?
巧云就一下子愣住了,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小龙说:你什么意思?我倒不明白了。
小龙也不曾想自己会说漏了嘴,低低地说:我无意中看见过一次,是晚上。
巧云就沉默了,怒气冲冲地抽着烟,说:是的,我恨他。
小龙说:巧云姐姐,求你了,别恨他,恨一个人是很消耗元气的,我不想你因为恨他而使自己不快乐。
巧云把烟丢出门外,怔怔地看着小龙,咬牙切齿说:想不到你竟这样有心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父亲在欺骗我感情,然后你躲在一边看我出洋相?
巧云姐姐……小龙千口莫辩。
是的,我和你爸爸好了,因为我在这座城市无亲无故因为你爸爸很懂得体贴女人他说爱我会给我名分的,我就把我能给他的都给了他。巧云冷冷地睥睨着他,想起了那次,他坐在那里说伊河的样子,好象漫不经心,现在想来,那些看似不经意的言语,其实都是姜太公钓鱼,是他太明了他伊河之间的游戏性质,所以,要不动声色地提醒了她,让她亲自掀开了,将真相目睹在眼里。
巧云吸了一口冷气,看来,是自己错了,他并不是那个心底单纯的青涩少年了,至少,从他知道自己和伊河之间的关系时,就不再是了。
巧云倒也说不上该上恼他还是感谢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心里,有无数根冰冷的栅栏,纷纷立起。
后来,小龙还是常常去巧云的店子里坐,巧云不似以前的冷也不似曾经的热络,每每见小龙来了,便热情地忙着倒水拿烟,好象是接待远道来的亲戚。
小龙知道,她这样热情的客套,其实是一种距离,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那种亲密到无有秘密的关系了。
就这样,去巧云店子的意兴,也就阑珊了,随着毕业来了,他也就不再会乘着11路公共汽车从城市的西端摇晃到城市的东端去看她了,偶尔有事车过巧云的店门前,他总会长长地叹一口气,他23岁了,一个23岁还不能拥有一场爱情的男子,已学会了惆怅。
想起过往,他会长长地,长长地叹息一声,叹息完了,他就对自说:你长大了。
他的生命走向了一个男人的盛年,苍老很快就要逼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