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糖一愣,然后,胸有成竹地笑了,打了个响指:“OK,我这就去。”
霍小栗目送米糖离去,内心突然地一片慌乱,好像有一群溃逃的小兵,在身体里东奔西突地冲撞着,却找不到出口。
她知道,这种感觉源自于害怕,对未知的、即将到来的那个真相而害怕,其实,她完全可以自己去美发厅的,反正问完之后就相忘江湖,她和顾嘉树都不是名人,理发师不会为名或为利把她怀疑顾嘉树出轨的绯闻卖给娱记,最多是在她离开美发厅后与同行门窃窃议论一番而已,她听不到,也就无所谓自尊受伤了。
她更怕的是一旦从理发师嘴里得到的真相如她所猜测的一样,那么,她退无可退,她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点鄙视自己,霍小栗,你不是很勇敢嘛?大不了就是离婚,你怕什么?
可是,她真的很怕。
小贩们的车子参差不齐地交错在丹东路两边的马路牙子上,他们此起彼伏地招呼着往来的人们,卖力地夸奖着他们的蔬菜水果海鲜甚至鞋垫,每当黄昏,这里就成了他们的乐园,他们老婆身上的衫,锅里的饭食甚至孩子们的学费,都要拜眼前的这架车子所赐。
如果是往常,霍小栗会一边挑新鲜水果蔬菜一边和他们讨价还价,可今天,她对生活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热望。媒介喊男女平等喊了很多年,可更多时候,这不过是个摆设性的宽慰,平等从未真正地存在过。就拿出轨来说,大众对男人的宽容度永远大于对女人的宽容。不够优秀的男人出轨,得到的原谅是男人天生就是这么种动物,而且容易冲动等等的诸多籍口,男人们得到了原谅;而不够优秀的女人出轨,在大众眼里,肯定是她扔了耻感主动勾引男人,因为她既不优秀也不漂亮,当然不会是男人主动勾引她了。就连女人被性骚扰了叫声冤屈都会被说成有缝的臭鸡蛋,不然,怎么会被花心男人这只苍蝇盯上?像她霍小栗似的,嫁了成功男人,他出了轨你都赚不到别人的星点同情,因为作为成功男人的妻子,你老了啊、胖了啊、丑了啊,你配不上他了啊,对男人却永远是宽容的,对成功男人的宽容更是到了病态的程度,成功男人有一个情人不是新闻,有一群情人也不希奇,成功男人的老婆有情人就不行了,她就是耐不住寂寞,就是****……旁观者个个巴不得她赶紧东窗事发,任是富婆痛哭流涕地千般哀求忏悔还是被老公一脚踢将出去,清理了门户,看她落魄于街头还要吐上几口咎由自取的唾沫。
她茫然地看着他们一边不满地把蔬菜装进兜里塞给顾客一边欢天喜地地把零碎票子装进脏乎乎的腰包里,不满和欢天喜地在他们的眼里交替更迭得是那么的生动而踏实。
她比他们的妻子们过得优越,可是,她却比他们的妻子可怜,因为她不仅好久没感受到来自丈夫的爱了,连被在乎的感觉都没了,她的眼睛有点模糊……
她不想让路人看见她流泪了,也不想回家让顾嘉树看见她有哭过的痕迹,便进了街边的一家川菜馆,叫了两个喜欢的菜,在这个夜晚,她想好好地爱一下自己。
嫁给顾嘉树这些年来,她就把自己给忘了。
可是,当服务生把热腾腾的菜端上来,她擎着筷子,迟迟地落不下去,勉强吃了一口,也味同嚼蜡。
整个晚上,她都呆呆地坐着,看餐厅里人来人往,那两份凉透的菜,就像她的心,被晾在那儿,无人问津。
2
米糖去了美发厅,按霍小栗教她的,说听顾嘉树说这里做头发做得不错,过来看看,顺口问是哪位给顾嘉树理发的,那位叫阿峰的理发师便笑容满面地走过来:“小姐,您是顾先生介绍过来的?”
米糖说是啊。
阿峰就笑着说顾先生刚才来过了,因为他忙,也没递上话。然后问米糖顾先生刚才来找他,就是为了跟他说这事的吧?
米糖心里就轰地响了一声,觉得霍小栗的猜测越来越靠谱了,顾嘉树刚才来过了,十有八九是想和阿峰串通串通,配合一下他的谎言对付霍小栗,不由地就替霍小栗难过了起来,脸上不动声色地笑着,嗯啊着应了两声,说他来过了呀,可真有心。说着就压低了声音对阿峰说今天只是过来看看的,改天过来做头发,不过,还有件小事想拜托他。
阿峰有点摸不着头脑,小心地问:“什么事啊?”
米糖笑着说我请您出去喝杯咖啡吧。
听米糖这么说,阿峰就觉得这事有点大了,生怕这事是摆不脱的烂扯,最好还是别让它沾上身,忙说顾先生是我老顾客了,您是顾先生的朋友,有什么事尽管说好了。见米糖支吾着难以开口,又指了指后面的休息室:“要不到后面去说?”
米糖点点头,进了休息室。
米糖觉得就算不必把实情告诉霍小栗,也还是问明白比较好,便问阿峰有没有替顾嘉树拔白头发,阿峰挠了挠头,就笑了,说如果顾客有白发,他们会建议染色,但不会主动替顾客拔掉,拔了顾客的白头发这不是损失了一桩生意嘛。
也就是说,他没有给顾嘉树拔白头发。
米糖更是替霍小栗难过了,但还是恳切地跟阿峰说,以后不管谁来问,他就说顾嘉树的白头发是他拔的,可不可以?说到这里,阿峰大约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有点叵测地看着米糖笑,说没问题,欢迎小姐到我们这儿做头发。
米糖猜他是把自己误会成顾嘉树的情人了,就笑着说顾先生是我姐夫,我不想看着他们家为了几根白头发闹不愉快,你也知道,有时候撒谎是为了让别人更幸福。
阿峰会意地笑了一下,说知道,举手之劳的事,让米糖尽管放心,结婚就像人老了一样,得有根拐杖拄着才能继续往前走,谎言嘛,就是那根拐杖。
米糖很是吃惊,想不到一个理发师居然能说出这么深奥的话来,遂煽风点火地把阿峰给恭维地轻飘飘地,才放心地离开了美发厅。
从美发厅出来,米糖犹豫着是不是要跟顾嘉树打声招呼,便拨霍小栗家的电话,顾嘉树正生闷气呢,一听电话是米糖打来的,遂没好气地说她不是跟你在一块吗?
米糖就知道完了,现在,无论她怎么出于好心怎么跟顾嘉树说,在顾嘉树那儿,他都会认为自己有外遇的嫌疑已被霍小栗闹得尽人皆知了,只会更加不往好处想。米糖遂打了几句哈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又打了霍小栗的手机,故意大惊小怪地说她冤枉了顾嘉树,白头发确实是阿峰给拔的。
霍小栗正在楼梯上,听米糖说得有鼻子有眼,就觉得满天的阴霾就像被徐徐的风吹着,渐渐地散去,甚至还有那么一丝狂喜,袭上心来。她跟米糖道了谢,又千叮咛万嘱咐地让她别跟霍小震和母亲说,这事到此为止。
米糖觉出霍小栗是确实是相信了,便长长得舒了口气,可是,夫妻之间哪儿还保得住密啊,尤其是关系到亲戚之间是非的秘密,更是保不住的,大多时候,亲戚就像电视机频道,闲来无聊,你要看上几眼,以知道这家、那家又发生了什么故事,能帮的帮一把手,不能帮的嗟叹两声,亲戚圈子就是家庭所处的小宇宙,是休戚与共的友邦。
回家后,霍小震问她下午跑哪儿去了,因为顾嘉树外遇的事,米糖心情有点不好,甚至开始怀疑爱情,就懒洋洋地往**一躺,说跟姐姐聊天去了。
霍小震问聊什么呢?米糖定定地看了他一会,说瞎聊,歪头看了霍小震一会:“哎——等我老了,你会不会去喜欢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