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嘉浩猛然停住了走动的脚步,半天才慢慢抬头,他看着芦荻,目光落在芦荻和陈鲁拉在一起的手上,眉头慢慢皱起,他终于一点点仰起了脸,冷冷地看着芦荻,愈来愈冷的目光,似是有把利刃,能在抵达芦荻身体的瞬间,将她刺穿。
嘉浩,你怎么在这里?芦荻抽出手,想去抚摩他乱蓬蓬的头发。
仲嘉浩灵敏地将头偏了一下,闪开了,好象她手上沾着致命的病毒,他偏着头,用斜斜的目光看着她和陈鲁,紧紧地抿着唇,一语不发。
陈鲁有点怒了:你这人怎么这样,芦荻发烧40度,你为什么不陪她?
仲嘉浩冷冷地撇了一下嘴角,转身向里走,芦荻要去追,被陈鲁一把拽住了:别管他,妻子发烧这么厉害,他居然还有心思耍脾气。
说着,拽着芦荻就往妇科走。
陈鲁把芦荻交给妇科一位医生,就跑下去挂号了,医生问芦荻上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芦荻想了想,大约有两个月了吧。
医生就责怪说都两个月没来月经了也不知到医院做个检查,说不准是怀孕了,芦荻便讷讷说:我月经一直不准,经常隔两三个月来一次,也就没放在心上。
医生在病历上写了一段话,跟让护士带芦荻去做化验,做超声波检查。
陈鲁回来时,化验结果刚拿到,医生拿过来看了一下,递给陈鲁说:你朋友确实怀孕了,都两个月了。
芦荻拿着化验单,眼泪刷刷地就落下来了,她一下子明白了自己最近为什么总是情绪焦虑反常,也明白了惹祸的并不是那碗稀饭,而是肚子里的孩子。
医生见芦荻哭得这样汹涌,便温言询问道: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芦荻哽咽得喉咙剧疼,说不出一个字,只是拼命摇头,陈鲁见状连忙把她拉出来问:究竟是怎么了?和仲嘉浩闹矛盾了?
芦荻只是哭,陈鲁搓着手转来转去,无措可施,走廊里的音箱正广播说让他赶快回门诊,那边有急事,他没辙,只好折回去,让医生给开了一些医用酒精,塞给她道:怀孕了不能随便吃药,你先回家,用酒精擦身上,物理降温,回家路上买只西瓜带上,擦完酒精吃点西瓜,然后就睡觉,暂时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些办法,我那边还有个手术要做,等我忙完了马上电话你,或者去看你。
说着,就拉着芦荻出去,叫了一辆出租车把芦荻塞进去,站在台阶上挥了挥手就回去了。
一路上,芦荻的手轻轻抚在小腹上,满心委屈地流泪,哪个妻子在怀孕之后得到的不是加倍的呵护,而自己,却赚得了呵责,她想到了那天早晨,作为过来人的母亲,在她呕吐之后,为什么就没想到她是怀孕了而是一味地认为是嫌弃她的饭不干净呢?
她愈像愈是委屈,哭的汹涌凄惨,出租车司机吓得给大气不敢出,将车开进了茉莉花园就驾着车落荒而逃。
芦荻上楼,从冰箱里拿出半只西瓜,在茶几上挖着吃完,又在身上擦了些酒精,凉丝丝的感觉在皮肤上奔跑,感觉舒服了很多,她躺在**,看着依旧优美平坦的小腹,想,若是仲嘉浩和母亲知道她是因为怀孕了才呕吐的,他们该是会多么内疚然后又是多么因此而幸福呀。
她决定先睡一觉,恢复一下,然后,精神抖擞地打电话通报这个喜讯给他们。
或许是因着心里潜藏的喜悦,她的心里竟然轻松了不少,烧好象也退了一些,很快就睡着了,梦里,还笑得乐出了声,怀孕让她心理上有了莫名的松弛感,就像孩子开门时不小心打碎了母亲最爱的花瓶,正当她内疚无措时,却发现窗子开着,穿过而过的风,掀动了窗帘,它动**的一角,正好来回扫**过放置花瓶的位置,孩子终于明白,是风而不是她打破了那只花瓶。
睡到快中午了才醒,脑袋清爽了很多,她喝了一杯白开水,夸张地挺着尚无痕迹的小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初秋的阳光,把地板打成一片灿灿的金色,很美,像极秋天的稻田。
电话响时,她故意摆了个孕妇坐下的姿势,叉开两脚,屁股向后翘着,坐稳,拿起话筒,是陈鲁,他小心问:你好些了没有?
芦荻把脚放在茶几上,又拿下来:说我睡了一觉,好多了。
陈鲁恩了一声,又说:真的吗?你现在能不能下楼?
能啊,不过小小的发烧而已,爬山都成。芦荻忽然想次点东西,觉得肚子空了,其实,不是肚子空了,而是想起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她可以不吃,但肚子里的孩子怎能没营养吸收呢?就把话筒夹在下颌与肩之间,把茶几另一端的果盘拖过来,里面装着新鲜的红枣,花花搭搭的红白相间,甜得腻嘴。她捡了一颗,放在嘴里。
那你下楼打车来医院吧,我在楼下等你。陈鲁说:快点!
别那么严肃好不好。芦荻说着,就扣了电话,去医院的路上,琢磨了一下陈鲁的口气,好象有什么重要的事,又不便在电话里说,能是什么事呢,大不了就是在自己走后他去找仲嘉浩了,现在脑袋轻松了脉络也清晰了,才忽地一个激灵,仲嘉浩怎么会憔悴成那样呢,在医院里?
心就一点一点地悬了起来。
很快,到了中心医院,老远就看见陈鲁焦灼地走来走去,见她来,就冲过来拉开车门,一把拽下她,什么也不说就往楼上走。
芦荻挣了一下,问:你总要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呀?
仲嘉浩的母亲不行了?
芦荻就觉脑袋嗡地响了一下,晃了晃脑袋,抓起陈鲁的手:谁告诉你的?为什么?
我也是刚知道,做完手术后,我想去楼下问问脑外科的同事仲嘉浩是不是他的患者,因为我看他脸色不好,再加上他在这里转来转去的,我以为他在脑外科看医生呢,我下去时,正好仲嘉浩刚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两眼通红,我问了一下医生,才知道是他母亲不行了。
我婆婆是什么病?
不是病,是车祸,她是三天前的早晨被送来的,好象是过马路时不小心被一辆车撞了,脑部受了重伤,抢救了几天,还是不行了,撞得太厉害了,颅骨都碎了……仲嘉浩没告诉你?
我明白了。芦荻有气无力地说:是我,害死了她。
芦荻扶着栏杆慢慢往楼上爬,陈鲁追上来扶她:你急着做什么罪人,是车祸,不是你。
就是她出车祸的那天早晨,我把她气走的,她说要回老家,如果不是因为我,她就不会哭着要回老家,如果不回老家,她就不会死,你知道吗,我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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