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话,就见龙校尉进得帐来。他有些垂头丧气地禀报,说他率军从北门攻城,遭遇了郦商军桐油和滚木礌石袭击,死伤了不少弟兄。
范增问道:“我军撤退时,郦商可曾追击?”
龙校尉回道:“追出不到半里,城头上即鸣金收兵。”
范增便有些得意地眨了眨眼睛,捋了捋胡须道:“这又是张子房的主意,老夫没有猜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敌欲拖,我不能拖。老夫将上书项王,集中桓楚、龙且两军,力求短期内拿下荥阳和成皋,如此,则刘邦于中原无立足之地,只有退回关中。我军乘胜追击,再入关中,平定天下,指日可待。”
“范增老儿账算得倒是精。可惜,进退在我而不在彼。”在刘邦议事前厅,张良带着揶揄的口气道。
“下一步如何还请子房筹谋。”显然,刘邦希望张良能进一步扩大战果。
张良看了一眼陈平道:“现在该陈中尉出面了。请大王命府库速备四万金,陈中尉不只要贿动钟离眛,更要施贿于校尉以下官佐。”
刘邦还是有些疑惑:“寡人素闻钟离将军忠直率快,岂能轻易收受钱财?”
张良站起来在地上踱了一圈步子,悠闲地拂了拂衣袖道:“收不收都无关紧要,臣是要让项王早日知道此事。真是天助我也,恰恰范增到了楚营,他岂能对此装聋作哑。一回到大梁,他就会告知项羽的。”
听罢,刘邦拊掌道:“子房多谋,此所谓离间之计也。”
三天后的傍晚,钟离眛正闷闷不乐地在帐中饮酒,从事中郎进来禀报道:“将军,汉军使者陈平求见。”
钟离眛问道:“可是鸿门宴上传递信息的陈平?”
“正是。”
钟离眛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下来:“当初项王待他不薄,他离心背主投了刘邦,现在有何颜面来见我?”
“这个……此一时,彼一时。不管他过去做了什么,可现在他是汉军使者。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将军若是不见,传将出去,会被人嘲笑无礼的。”从事中郎劝道。
钟离眛想想也是,堂堂楚军大将还怕你汉军中尉不成。我倒要看看,你会干些什么,心意一定,他便说道:“好!带他来见。”
“汉军中尉陈平拜见大楚钟离将军。”陈平已站在钟离眛面前,不失风度地行了礼。
钟离昧脸上掠过一丝轻蔑:“当初项王待你不薄,你却离他而去,似这等背信弃义之徒,有何面目来见我?”
陈平并不生气,反而笑道:“将军骁勇,可惜明珠暗投,却自以为建功立业。汉王每每谈起将军,总是遗憾。下官欲问几个问题,倘若将军能回答上来,下官愿自缚其身,任将军处置。”
见钟离眛没有拒绝的意思,陈平便问:“同为义军,项王每下一城,屠城数日,百姓逃之不及,即为孤魂野鬼,可是事实?”
钟离眛表情木然地看着陈平,没有说话。
“汉王每下一城,严令麾下将士,杀人者死,伤人及盗者抵罪。请问,将军在楚营可曾听说过?”
钟离眛没有回答,转脸看着帐外从东山升起的月色。
“汉王每到一地,百姓箪食壶浆,迎出十里。请问将军,可曾看见楚军有过如此情景?”
钟离眛承认陈平说得有理,却也不愿意正视,只好用沉默来对待。可陈平并不罢休,跟着就把话题转到钟离眛自身上:“将军为项王出生入死,没有封王且不去说,至今连侯爵也没有,此岂非项王寡恩少义之举?”
这一句话戳到了钟离眛的痛处,他不再用敌意的目光注视陈平。
“将军轻看下官,皆因将军认为下官离心背主。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行。下官不才,然得遇汉王,乃禾苗之逢三春雨露矣!”
“足下既奉汉王诏命而来,我自当作客人看待。”钟离眛为自己寻找台阶,要侍卫送上茶点。他刚要举杯,却见陈平拍了两声巴掌,向外挥了挥手,就见八名汉军士卒抬着几个大箱子进来。
钟离眛放下茶盏,疑惑地问道:“这是……”
陈平打开其中一个箱子,就见烛火下闪出一道光芒,原来是一整箱金子:“汉王不忍将军麾下将士终日辛劳,风餐露宿,特差下官送来四万金,以供将军犒赏之用。”
陈平笑了笑道:“将军在荥阳前线,只要将军和麾下不说,何人得知?拿这些钱安抚死伤士卒家眷,也显得将军心怀。临行之前汉王叮嘱,此举完全是因为仰慕将军忠勇,聊表敬仰之情。时候不早了,下官就此告辞。”
陈平言罢,转身出了营帐。钟离眛送到帐外,一时心境五味杂陈,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待他一转身,却发现从树影下走过一个人来,正是范增。
范增眉眼中流出几分诡秘:“何方客人,深夜来访?”
“这……”钟离眛随口说了一句,“此乃附近乡绅,乃私人交往……”
“哦……是么?”范增没有再问什么,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