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依子房。”随着夏侯婴一声“吁”,车子停在了刘邦的大帐前。
进得前厅,刚刚坐定,还没有来得及喝口热茶,曹窋就进来禀报,说陈中尉从敖仓来书了。刘邦立即放下茶杯,从中官手上接过书札,迫不及待地打开,就见一行令他开颜的字映入眼帘——敖仓岿然,楚军败退。
陈平在上书中写道,自汉军退出成皋后,项羽遣曹咎北上欲图占据敖仓。然则,王吸、薛欧二军奉大王旨意先期到达,与驻守的少年营设下埋伏,大败曹咎之吴右领部,杀了吴右领,其余士卒逃回成皋。敖仓一带,北倚河水天险,三皇山群嵕兀立,桃花峪更是道路崎岖,易守难攻。加之先前樊阬、刘肥两位少将军与校尉张不疑合力在谷中开挖暗道,使敌一俟进入谷中便找不到出谷之路。因此楚军虽败,却没有弄明白缘由。陈平在上书中还说他将在敖仓停留一段时间,协力几位少将军加固粮仓守卫。
刘邦看罢,将上书交给张良。他大致浏览了一遍,便由衷地感到欣慰,尤其是自己的儿子张不疑有出息,这是他最感欣慰的。他已经许久没有看到儿子了,战争让一家人四散,妻子在汉中,儿子在敖仓,而他却时时跟在刘邦身边。合上绢帛,张良心中油然升起祈愿,待天下太平了,他一定要为家人寻找一方安逸之处,消消停停地过日子。
刘邦看得出一封战报在张良心头掀起的浪花,作为父亲,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还有樊哙,随自己回军成皋后,就驻军广武。他北撤后,樊哙在广武接应自己,送他渡过河水。记得在河水南岸分手时,樊哙以长辈的语气道:“现在肥儿和阬儿同在少年营,总是让俺放心不下,也不知敖仓守备如何?”
刘邦告诉他已派陈平、王吸、薛欧前往,樊哙闻言,脸上掠过一丝欣慰,说出的话也带了些许温柔:“唉!虽说每次见面多有训斥,可日子多了不见,反而有些思念……”
从早年结识到当下,刘邦第一次发现樊哙也有柔肠的一面。
这是结束祭祀的第五天,卢绾、冯敬奉命率领的两万人马在白马津渡过河水,进入楚地。
说起来,卢绾与刘邦算是世交。在父亲那一辈,刘、卢两家多有往来。到了刘邦这一辈,因两人都有出入赌场的习好,而刘邦每遇困难时,卢绾总是慷慨相助,两人的友情倒比父辈热了许多。刘邦封为汉王后,卢绾追随到汉中。刘邦对这位昔日玩伴分外关照,不管臣下们如何议论,他还是给了卢绾将军的头衔。只是卢绾出战的机会不多,常在侍中,但每逢大事,刘邦总会私下里征询他的意见。卢绾深知刘邦的性格,所以在许多情况下,说出的话也能对刘邦的心思。
可卢绾与刘喜一样,也有自己的苦恼。他明白自己虽有将军之名,却少临战阵,许多将领私下里多有议论。尤其是樊哙,有几次甚至不客气地当面与他比功劳。也许是出于这种原因,刘邦这次亲自点将要他率军深入楚地,而他也十分看重这次任务。
卢绾很清楚自己的短处。虽然从小学过剑术,但那也只能防身,上阵杀敌,他根本不能望樊哙等人项背。因此,从白马津渡河南下的那一刻起,他就思谋着智胜之策。大军到达济水北岸之煮枣后,卢绾打破惯例,主动到冯敬帐中来了。
冯敬也是第一次与卢绾合兵出战,加之对方比自己年龄大,举止间就多了许多尊敬。他先是命侍卫上了茶点,接着自己坐在下首,双手打拱道:“末将年轻,还请大人赐教。”
卢绾也不谦让,直陈所思。
未料冯敬听罢,竟然立即应和:“大人所思,亦末将所虑。”
一看话很投机,卢绾心境十分畅快,呷了一口热茶道:“当务之急是遣人将我军行踪告知彭越将军。”
“听说彭越将军率部新下外黄,末将愿前往会会这位声名远扬的游击将军。”
“将军愿往,真是再好不过。”卢绾说着,从怀内拿出一封信札,“此乃汉王写给彭将军的亲笔信。”
且说彭越率军攻下外黄后,采纳右史栾封的谏言,下令部伍在此休整数日,再行南下。
这一日,彭越正在帐中与栾封商议如何攻打睢阳,忽然侍卫进来禀报,说汉使冯敬前来拜谒。
“冯敬?”彭越看了一眼栾封道,“此人名字听起来熟悉,却不曾见过。”
栾封建议道:“汉使前来,必有要事,请将军速传。”
彭越点了点头:“请使君在前厅稍候,我即刻就来。”
此刻,彭越已卸去盔甲,换了一身常服,从门外走到前厅来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年轻的背影,正在聚精会神地看墙上的砖雕《春耕图》。彭越轻轻呼了一声:“来者可是汉使冯将军?”
冯敬转过身子的那一刻,目光就放射出惊异的光芒。原来传说中游击江南江北,纵横齐楚大地的彭越并不是想象中那样豹头环眼,五大三粗,倒带着几分文雅。冯敬上前依礼见过,接着从怀中拿出信札道:“汉王有书给将军。”
“请坐!”彭越接过书札,待冯敬落座后,才认真地打开信札,看将起来——
彭将军钧鉴:
别来无恙!喜闻将军纵横江淮,驰骋南北,屡战皆捷,至为欣慰。项羽多行不义,人神共愤,诸侯叛离,失道寡助。寡人欲与天下诸侯,共诛楚贼,救民倒悬。今遣卢绾、冯敬两位将军率两万步军、轻骑数百,佐将军击楚。一俟接洽,即归将军节制。切切!
彭越默不作声,将“即归将军节制”几个字来回看了数遍,心跳有些加快,血液也有些沸腾。回想起当初攻打昌邑时刘邦以兵马相赠的旧事,他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好。放下信札,彭越问道:“汉军现在何处?”
冯敬回道:“卢将军现在宛朐东北方向的煮枣。”
“好,改日我去拜访卢将军。”彭越说完,转过脸问栾封,“可有楚军动向?”
栾封回道:“据探马禀报,近日楚军要从济水运输粮草辎重到荥阳、成皋前线,属下正要与将军商议对策。”
彭越低头沉思了片刻后道:“水战乃我军之长,却是汉军之短,如之奈何?”
栾封来到地图前,指着阳武方向说道:“据属下所知,楚军为防汉军袭击,粮草大都屯在阳武。”
“阳武不是曾由樊哙驻军么?”
栾封解释道:“当初汉王南出武关时放弃了阳武,楚军见其距荥阳、成皋不远,遂做了粮仓。每有粮草,皆要先在阳武靠岸。不过阳武楚军防守甚严,只能中途图之。”
闻言,彭越转脸对冯敬道:“我军将继续打探军情,一俟有报,当首先知会卢将军。请卢将军也遣细作入敌营探听,及时知会我,两军好协力破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