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一笑,张良上前抚着樊哙的肩膀道:“大王命将军诱敌,实乃看重你也。”
“看重俺什么?你们就会糊弄人。”樊哙一瞪眼睛。
张良又笑道:“数数诸位将军,有哪个比你更会骂人呢?要骂到痛处,激敌愤怒,非将军莫属啊!”
樊哙一听,就不再争辩,挠着头说道:“你们就会欺负老实人。好,俺就再窝囊一回吧。”
“只要将军能把曹咎、司马欣引出城,就是大功一件。”张良点头道。
接下来,刘邦安排柴武在樊哙引敌出城后立即攻取成皋,又吩咐周勃道:“将军就在汜水岸边埋伏,待曹咎兵至后,围而歼之。”
众将散去之时,下弦月如一把吴钩悬在天际,远近的山水看上去都朦朦胧胧的。秋风夹带着凉意迎面拂来,刘邦才油然意识到太子刘盈在栎阳已经年余了,而戚夫人与如意回到栎阳也有十个多月了。他定了定神,问道:“依子房看,我军收复成皋、荥阳后,战局将会如何?”
“寡人也是如此想,只是不知项羽将如何对待老父及夫人?”
张良自信地回道:“大王放心。项羽其人虽然性格暴戾,却重义气。他毕竟与大王有金兰之义,不会虐待太公与王妃的。”
“一旦局势安定下来,定要让项羽放老父与吕雉回来。”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即使在大战前夕,张良对亲人的思念一如刘邦一样,心如潮水。他与冯慧的短暂相会还是在彭城大战前,自那以后,两人从来没有见过面。他想,她此时也一定在月下思念着他和不疑吧!
……
事情的发展果如张良所料,樊哙每日在成皋城下骂阵,甚至连在沛县狗肉店中用过的污秽之词都用上了。开始的两三天,曹咎都要到城头上察看军情,严令属下坚守不出,违令者斩。可继续下去,到第五天的时候,他先自沉不住气了。
“樊哙小儿,欺人太甚。竟骂及我等三代祖宗。”曹咎在大帐内来回走着步子,对站在对面的司马欣道,“真恨不得杀出城去,取了那小儿的首级,以泄心头之恨。”
其实,司马欣心中的憋闷丝毫不比曹咎差。樊哙骂他的话更难听,什么项王走狗,什么朝秦暮楚等等,放在之前,他早就请缨杀出城去了。可今非昔比,他现在只是一位空头塞王,便忍着内心的愤怒劝解道:“樊哙者,屠夫矣!不识礼义,与禽兽无异,大司马何必与之计较。”
“他就是欺我不敢出城与他接战,如此下去,不战死也得气死。”
就这样,在郁闷中又过了两天。到了第八天前半日,樊哙骂阵的士卒更多了,声音更洪亮了,成皋城中的吏民都能听见。到了巳时时分,曹咎终于不能再忍,要出城与樊哙决战。司马欣先是好言拦阻,可当他登上城楼,听到汉军声言要用他的首级当夜壶时,他脆弱的心理防线也溃塌了:“本王愿同将军一起出城,杀他个片甲不留。”
对于临阵厮杀,司马欣有这个自信。当初若非赵高逼迫,他是绝不会投降项羽的。但他提醒曹咎,一定要留够守城军力。曹咎留两名右领率所部守城,自己与司马欣披挂上马,朝南门奔去。
成皋城的吊桥在纹丝不动多日后,终于放了下来,随之城门也开了。樊哙见此情景,禁不住开怀大笑道:“曹咎老儿,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哈……”
当樊哙发现冲出城外的还有司马欣时,他就明白了对方试图速战速决的意图,心中暗道,哼!做梦婚嫁——想得倒美。既然出了城,岂能让你等回去?他催动**战马,挥动板斧大吼一声:“曹咎老儿,拿头来!”
曹咎第一次与樊哙对阵,不禁冷笑道:“人言樊哙骁勇,看来也不过如此。”大吼一声,率先追了过去。
司马欣本想劝曹咎回兵,无奈他杀得兴起,根本听不见呼唤。司马欣叹息一声,来不及多想,也催马跟了上去。
未时二刻,曹咎和司马欣率部追到了汜水岸边,却看见樊哙的军队已经过了河,在对面布阵了。
司马欣上前劝曹咎道:“敌在对岸布阵,有诱兵之嫌。大司马不如鸣金收兵,退回城去。项王临行反复叮嘱不可轻易出战,还是等半月后项王归来再战吧!”
曹咎从侍卫手中接过水囊,润了润嗓子道:“荥阳与成皋隔河而据,荥阳城中的项声将军若见我军与汉军交战,必出城驰援。若此战一举擒获樊哙,岂不快哉?”
闻言,司马欣皱了皱眉头道:“还请大司马三思。”
“如此战机,不攻何待?大王若是追究下来,由我担承。”曹咎挥了挥手,要司马欣负责断后,自己则率领所部先行渡河,他还召集各路右领宣布,“有擒拿住樊哙者,赏五百金;取首级者,赏三百金。”
士卒们听说有赏,争先抢船渡河,队伍顿时陷入混乱。曹咎见状,斩了所部的一位伍长才遏止住了**。随后他抬头望去,大约有一半的队伍已到了河心。曹咎舒了一口气,暗自祈愿队伍早点过河,与樊哙接战。
但就在这时,一幅可怕的情景映入他的眼帘——从河两岸射来密集的箭雨,行进在河心的楚军纷纷中箭落水。曹咎意识到自己中埋伏了,汉军截断了他的退路。
是的!周勃在汜水西岸的芦苇丛中看见楚军为争夺渡船而大打出手时,便以为进击的时机到了。他对弓弩手一声令下,万千箭矢顿时齐发。
霎时,并不算太宽阔的汜水两岸,涌满了汉楚两军。
曹咎痛悔自己没有听项羽的谆谆告诫,中了敌人的诱兵之计。他现在唯一的希望是能听到钟离眛和项声驰援的消息,可对面汉军阵容整齐,旗帜猎猎,只有骤雨般的箭镞向河心飞来,而他的士卒却毫无还手之力。
曹咎站在船头,挥动手中的兵器拨落飞矢,命艄公加快划船,试图向司马欣靠拢。话刚出口,艄公咽喉中箭,一股热血喷在他脸上。透过血雾,他看见司马欣将剑架在了脖颈上,他拼着力气喊道:“塞王不可……”
“完了,一切都完了!”在左臂被箭射伤后,一个悲凉的意念顿时布满了曹咎的脑际,他最终也将宝剑刺向自己的脖颈,喊了一声:“大王,臣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