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洒过了,吕雉的心渐渐平伏,捧起绢帛擦了擦眼角,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今日有些失态,让妹妹见笑了。”
虞姬拉着吕雉的手安慰道:“虞姬也是女人,岂能不理解嫂夫人之心?几年时光,虞姬亲眼看见嫂夫人豁达大度,心如明月,钦佩之至。今日回归汉营,不知何时才能再逢。可毕竟嫂夫人家人团聚,乃是人伦之喜,虞姬与嫂夫人是一样的心情。”
“多谢王妃一路照顾,才使得我能有今日。”吕雉说的是真心话,没有丝毫的矫饰,“此番回到汉营,不管双方怎样议谈,我是不会忘记王妃的。”
虞姬闻言十分感动,在心里掂量要不要把刘邦已纳戚夫人的消息告诉她。说了,她担心吕雉没有任何准备,接受不了那样的现实。不说吧,又觉得对不住嫂夫人对自己的一片信任。可虞姬是个心细的女人,在经过反复思忖之后,她还是决定不告诉吕雉,只是话里带了规劝的意思:“楚汉四年相争,嫂夫人与汉王天各一方,不知道汉营那边发生了多少变化。不过虞姬相信,经过这场风雨,嫂夫人将许多事情都看开了。午后项伯就要过涧去,请嫂夫人打点行装,到时淮英会禀报的。”
虞姬言罢起身告辞,吕雉送到帐篷门口,知趣地退回来了。
帐内只留下吕雉一人,看了看周围,除了给盈儿和蕊儿做的几件衣物外,也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倒是虞姬临别时的一番话引起了她诸多心事,她说的变化指的是什么?是盈儿出事了么?不像。卢绾前次来时,说盈儿已被立为王太子了。是刘邦有了新室么?好像也不是。若是如此,卢绾为何一言不提呢?吕雉摇了摇头,笑自己胡思乱想些什么。有什么事情,过了涧不就一清二楚了么?
项伯率领的使团到汉营来了,陪同他前来的还有副使项庄。刘邦遣陈平早早在营门口等候。
不管楚汉之间如何刀兵相见,项伯在两军将校眼中,都是比较待见的好人。尤其在汉营中,他深夜传信张良,又在鸿门宴上救汉王的举止,无人不知。而陈平作为当初范增安排在鸿门宴上监视刘邦的谋士之一,却做了迎接项伯的使者,真是山不转水转。
“陈中尉是在等老夫么?”项伯下得车来,隔着几步远就与陈平打招呼。
陈平应声上前,向项伯施了一礼道:“下官奉汉王之命,在此恭迎令尹。”
“多谢汉王。”项伯说着回转身,对坐在车上的刘太公和吕雉道,“汉营到了,请太公和夫人下车。”
刘太公一脸的不快:“老朽回来,他竟然不见人影,真是忤逆不孝。”
吕雉上前一步搀扶着刘太公道:“公父息怒。汉王定是有要事在身,否则,他定会高接远迎的。”
“有什么事能比老朽要紧呢?”刘太公仍然满脸阴云。
这时候,樊哙从营寨内匆匆赶来,老远就喊道:“伯父与嫂夫人回来了!”看见项伯,才忙施了一礼,“恭迎令尹。俺要安顿刘伯父,就不奉陪了。”
刘太公看见樊哙,心中的气才消了几分。
“伯父和嫂夫人的居处已清扫干净,被褥陈设都是新的,请伯父和嫂夫人跟俺走。”樊哙一边说,一边扶着刘太公向营寨深处走去。
随后,刘邦在张良和夏侯婴的陪同下,将项伯一干人迎进了大帐,以中间的地毡为界,分两边坐了。上了茶点、果蔬,项伯关切地问道:“听说汉王不久前受伤,不知怎么样了?”
刘邦示意项伯用茶,一脸轻松地说道:“不妨事。也是弓弩手技差一筹,本欲射我胸,却射到脚趾,些许小伤而已。”
这开局一句话就让张良暗暗叫好。刘邦真是一箭双雕,既讽刺了楚军,又掩盖了重伤。
刘邦接着又问道:“项王顺天意民心,托令尹前来议和,不知有何要求?”
项伯本来还想问问刘邦伤口的恢复情况,却不料他如此直截了当,于是接上话道:“霸王怜悯天下苍生,遣我与项庄将军前来议和。为表诚意,特送刘太公与吕夫人回来。”
“还有何事,令尹不妨一并说来。我君臣在此,亦可斟酌。”刘邦拱手谢过,说这话时,眼里充满了真诚。
“难得汉王如此痛快。”项伯也拱手道,“霸王以为楚汉对峙良久,决计将荥阳送还汉国,此其一;其二,双方以鸿沟为界,以西为汉,以东为楚,永不再战。我以为霸王之论,敢布腹心。还请大王以天下为重,予以回应。”
“令尹之意,寡人明白了。”刘邦说着,看了看张良、陈平和夏侯婴。
张良明白,接上刘邦的话道:“大王体恤百姓,无时不期盼休战。何况,太公与吕夫人被拘近三年,更是望眼欲穿。下官听了令尹之言,项王其意甚好。可诸侯之间立约,要在诚信。若墨迹未干,即出尔反尔,还不如少费口舌。”
副使项庄被张良这番话惹起些微烦恼,隔着项伯的肩膀递过话来:“军师此言差矣。霸王若无诚意,岂能遣令尹与末将前来议和?”
这话刚刚落音,陈平便开口说话了:“若说议和,则大汉在前,西楚在后。君不记得此前汉王曾遣卢绾前往楚营议和,并探视太公、吕夫人,孰料遭项王拒绝。若无此前因,军师又怎会有此议呢?”
项伯见状,忙出来调和道:“旧事休提,此次霸王遣我前来,诚意天日可鉴。还请汉王回应倡和,以安天下。”
刘邦抬眼望了望帐外道:“天色不早了,寡人之意,今日到此为止。寡人早已吩咐为令尹设宴接风,酒后歇息一晚,明日再议如何?”
张良明白刘邦是要就项羽所提条件与自己商议,忙应道:“汉王之言,乃明君待客之礼,两位使君就请另帐入席吧。”
“谢汉王。”项伯和项庄交换了一下眼色,没有理由反对。
话虽是这样说,但项庄的心一路上还提在空中,担心会不会又是一场“鸿门宴”。未及细想,宴会厅到了,他忙跟了上去。项庄的担心很快被证明完全没有必要。整个宴席期间,刘邦君臣与楚使团客人推杯换盏,直到戌时二刻方宴罢席散。
刘邦送项伯叔侄出来,项伯趁着酒意,扯了扯刘邦的衣衽小声问道:“亲家,公主可好?”
刘邦虽有些微醉,头脑却十分清楚,回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项伯道:“蕊儿尚好,粗通礼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