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项伯说着,又向刘邦身边靠了靠,“眼下楚汉议和若成,天下太平,我意让睢儿……”
刘邦明白,项伯并没有忘记鸿门宴前夜双方随口而出的姻亲之诺。但刘邦过后,并没有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何况,楚汉兵戈相对,谈何姻亲?唉!这个项伯,就是太老实了。但现在刘邦无法回绝他的请求,他握起项伯的手,声音中就带了宽厚:“能与令尹结缘,乃季大幸之事,季何尝不想早日为儿女完婚呢?只是眼下诸事未定,人心不稳,须待良机而已。还请令尹宽谅。再说,蕊儿离开母亲已整整三年,总还得有母女相商的时间。此乃人同此心的道理,令尹不难理解。”
刘邦这样说,等于是把事情推到了西楚一边,言外之意就是项睢与刘蕊婚事推迟的责任在项羽。这一点,项伯听得很明白,反倒无话可说了,沉吟良久,直到分手时才留下一句话:“只要汉王记着这件事,我就放心了。”
刘邦摇头晃脑地回道:“君无戏言。季乃一国诸侯,岂能自食其言?令尹但放宽心。”
送走项氏叔侄,刘邦邀张良和夏侯婴到大帐议事,一见面就问道:“子房以为议和之事可行否?”
“如今楚汉之战久拖无益,议和不失为上策。”
“太仆以为呢?”
“军师所言,正合当前情势。与其久拖无益,倒不如休养生息。当下正值深冬,战之不便。”
接着,张良又分析了以鸿沟为界对大汉其实有利:“以鸿沟为界,背后有萧丞相署理关中,我军退可以入关,进可以东去。可于楚军而言,从荥阳到彭城之间,城池林立,兼之彭越、卢绾、冯敬袭扰不断,项羽撤回彭城途中必然战事不断。彼时,我以敖仓为依托,以关中为后续,进退两易。”
“好!就依二卿。”
张良却还意犹未尽,道:“大王明日当着项伯的面,尚有一事必须言明。”
“何事需要寡人亲自提起,子房直说无妨。”
“大王当知,在楚营羁押的不止太公与夫人,还有韩王,应当一并送回。”
闻言,刘邦心头“咯噔”一声,不禁暗地埋怨自己竟如此粗疏,忽视了韩王信也该在释放之列。在诸侯中,恰是韩王信一直追随自己,并不曾有任何离异之心,更为重要的是,韩王信乃故韩国公子,与张良有同僚之情。因此,他的思绪很快转过弯来,吩咐夏侯婴道:“请太仆立即知会楚国令尹,明日一早送韩王过涧。否则,一切免谈。”
“遵命。”夏侯婴转身,向项伯下榻处奔去……
刘邦目送夏侯婴出了营帐,这才回过头来与张良相谈到深夜方才歇息。
第二天早饭后,夏侯婴陪同项伯来到刘邦大帐,一边品茗叙话,一边等待消息。只见项庄出了营寨,从侍卫手中拿过弓箭,系上信札射将过去。然后,就是就地等候。大约半个时辰后,东岸押了一个人过涧来了,项庄急忙告知张良。
张良二话没说,便辞了刘邦和项伯,带了侍卫下到涧底。在中间地带,双方都止步了,楚军为韩王信解开身上的绳索,又将一封信札交给张良,转身回了涧东。韩王信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张良面前,两人凝视良久,张良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大王受苦了!”
韩王信回道:“没能够守住荥阳城,愧对汉王。”
“一切都过去了,大王不必自责,来日方长。”张良言罢,拥着韩王信向汉营而来。
刚刚来到营门前,就听见从营寨内传出刘邦的呼唤:“韩王在哪里?韩王在哪里?”
韩王信一步上前,就单膝跪在了刘邦面前道:“罪人参见汉王。”
刘邦忙上前安慰道:“韩王为守荥阳,血战楚军,何罪之有?寡人要为韩王摆宴压惊。”
只这一句,韩王信的喉头便哽咽了。项伯满脸笑容,上前插话道:“韩王回归汉营,议和即成,可喜可贺。”
当日在大帐内,刘邦由张良出面,项羽由项伯出面,签了文书,盖了大印,宣告从此罢战,划疆而治。
午后,项伯告辞,刘邦携张良、夏侯婴、樊哙、柴武等送至营外。
这是休战后第五天的清晨,刘邦刚刚在大帐坐定,就见樊哙匆匆进来,说楚军撤兵了。
“是么?”刘邦忙出了营寨,来到涧边,见对面楚军营寨偃旗息鼓,正有秩序地南去。走在最中间的,是一队打着招魂幡的仪仗,情知那是护送龙且灵柩的队伍。刘邦的心头便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思潮,他暗暗问自己,项羽这会儿在哪里呢?
项羽没有乘车,也没有骑马,而是扶着龙且的灵车缓缓行走在仪仗最前面。
项庄来到项羽身边劝解道:“龙将军已奠祀多日,他一定深谙大王厚恩。此去彭城,路途遥远,大王还是上车吧!”
“你不必劝寡人,你让寡人再陪他走过五里行程,寡人的心境才能平伏。”
项庄跟在项羽身后,不由自主地扶着灵柩,多年来,他第一次看到项羽如此痛心……
吕雉睁开惺忪的眼睛,第一眼就看见初春的阳光爬上窗棂,将门前的竹影投射在幔帐上。她伸了伸有些酸困的胳膊,转脸看去,才发现身边刘邦睡过的枕头空****的,只留下淡淡的味道。多年了,吕雉第一次亲近这味道,甚至昨夜的所有梦境都弥漫着这种味道。然而,一俟发现期盼了数年的男人不在身边,她的脸上登时浮过一片阴云。哼!他准是又到那个贱人身边去了。吕雉在心头生出无言的愤怨,朝外面喊道:“春兰!”
“奴婢在。”女御长春兰答一声,迅速出现在榻前,“夫人醒了?”
吕雉没有回答春兰的话,却问道:“大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