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济格火了:
“谭泰算个屌!老子是英亲王!”
“末将奉命行事,只知大清王法,只遵从谭泰将军的命令,其余一概不知!”
“老子要是不交呢?”
“末将不敢放行!”
“你敢!”阿济格大喝一声,抬脚向大清门闯去。站在旁边的二十名精兵,“嗖”的一声抽出腰刀,一字摆在阿济格的面前,挡住了他前进的道路。苏克萨哈和詹岱疾步上前,拉住阿济格,多铎上前取下阿济格的短刀,低声说道:
“这是朝仪规定,你带这干什么?尽惹闲气生!”
阿济格自知无理,从多铎手里抓过短刀,扔给了年轻的统领:
“老子这把刀值五万两黄金,交给你啦!”
年轻的统领伸手接住飞来的短刀,极有礼貌地说道:
“就是值十万两黄金,皇后也赔得起。英亲王,请!”
站在阿济格面前的二十名精兵,收回腰刀,迅速散开,阿济格发出几声叫骂,走进了大清门。
多尔衮看着,没有说话,摇了摇头,快步向崇政殿走去。
肃亲王豪格来了。因为肃亲王府距离皇宫很近,他是徒步走来的,跟随他的,有正蓝旗固山额真何洛会、总管旗务大臣杨善。他今天穿一件灰色朝服,显得十分朴实,在这朴实中似乎含有一种黯淡,使他那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平凡了。两天没有见面,肃亲王像是老了许多,那蓬勃豪爽的气概,那坦**朗朗的笑声,似乎都减弱了、消失了。但步履还是那样的轻捷,举止还是那样的从容不迫。当他走到奏乐亭前,那位年轻的统领跑步迎了上去,正要向他下跪请安,被豪格双手拦住。年轻的统领走到豪格身边,轻声说道:
“两黄旗将领,都很惦念王爷的身体,向王爷请安问好!”
“谢大家了。”
“谭泰将军让末将禀奏肃亲王,皇后和庄妃也十分惦念王爷。”
“谢谢!”
当豪格踏进大清门时,二十名精兵列队恭立两旁,一齐抱拳弯腰,以示敬重。豪格心头一热,连忙抱拳还礼,但鼻子有些发酸了,眼泪几乎滚了出来。他忍住了,惨然一笑,大步向崇政殿走去。
在战马的嘶鸣声中,郑亲王济尔哈朗和启心郎索尼来到大清门。济尔哈朗着一件红色朝服,显得火红而坚定。索尼着一件黄色朝服,显得诚挚而干练。在互为突出、互为衬托中,都显得十分愉快而又信心十足。济尔哈朗四十多岁,索尼三十多岁,年龄上鲜明的差距,显示了力量的衔接。他们在大清门外的奏乐亭前下了马,把马缰扔给了跟随的护卫,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大清门。谭泰和图尔格从崇政殿迎了出来,互相拱手之后,并肩走进了崇政殿。
八月十四日卯时的钟声敲响了。诸王贝勒会议就在这钟声中宣布开始。
崇政殿里的一切布置,都是按照努尔哈赤生前召开诸王贝勒会议的传统规定摆设的。大厅正中,是一幅巨大的龙旗,旗下一张长条桌案上,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香炉。龙旗是八旗共同尊奉的神物,不论皇帝、亲王、贝勒,在龙旗下,都必须保证绝对的忠诚和服从。这或许是远古时代“图腾”遗俗还没有在落后的满族中完全消失,或许是努尔哈赤巧妙地利用了这个远古的遗俗来统治他的臣民,使龙旗成了大清最神圣的象征。在香案之前,背靠龙旗,摆放着一把紫檀木高背靠椅,比别的座椅高出一尺,是会议主持人的座位,以便居高临下,通观全局。两旁设有六把座椅,是和硕亲王们的位置。这是会议的权力中心,一切重大问题的最后决定,都取决于这些椅子上的主人。大厅左侧,是镶黄旗、正黄旗、正红旗、镶红旗的位置。大厅右侧,是镶白旗、正白旗、正蓝旗、镶蓝旗的位置。大厅下首,是议政大臣们的座位。
在卯时的钟声中,人们入了座。礼亲王代善犹豫起来。他上呈的笺表,清宁宫至今没有批复,也没有任何表示,还是自己主持这次会议吗?对权力的追逐和留恋,使他在一阵犹豫之后,仍然坐上了那把紫檀木高背靠椅。他的左边,空着一个座位,接着是睿亲王多尔衮、肃亲王豪格;他的右边,是郑亲王济尔哈朗、英亲王阿济格、豫亲王多铎。在正黄旗的位置上,坐着固山额真谭泰、总管旗务大臣鳌拜;在镶黄旗的位置上,坐着固山额真图尔格、总管旗务大臣图赖;在正红旗位置上,坐着固山额真硕托、总管旗务大臣巩阿岱;在镶红旗位置上,坐着固山额真叶臣、总管旗务大臣阿达礼;在镶白旗位置上,坐着固山额真英俄尔岱、总管旗务大臣苏克萨哈;在正白旗位置上,坐着总管旗务大臣詹岱,固山额真阿山未到;在正蓝旗位置上,坐着固山额真何洛会、总管旗务大臣杨善;在镶蓝旗位置上,因固山额真与总管旗务大臣都在连山前线,坐着饶余郡王阿巴泰。
阿巴泰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眼睛不停地东张西望,觉得很有意思。当他看到两黄旗与两白旗各据一方,两红旗与两蓝旗对面相向时,心里叨咕着:今天准有好戏看,说不准要来一场武打呢!他觉得不公平的是,镶蓝旗的座位上只有他一个人,在力量上让两红旗占了上风,心里骂道:“妈的,阿达礼都坐了正位,老子还是个假的!”
大厅里鸦雀无声,静静地等待着启心郎索尼来宣谕皇后的懿旨。
钟声停了,索尼走进了崇政殿,身后是两个年老的太监,手托着金盘,盘上放着皇后的懿旨。
人们肃然起立,恭敬待命。索尼从金盘里拿起第一道懿旨,大声宣谕:
奉天承运。崇德八年八月十四日卯时,皇后懿旨:念礼亲王代善,年老力衰,不胜操劳,恩准本人八月十三日亥时呈表请求,免去主持诸王贝勒会议之劳。特命郑亲王济尔哈朗主持嗣位会议。
突然的、霹雳的一击,使代善目瞪口呆了。突然袭击啊!难以容忍的屈辱啊!狠毒阴损的女人啊!人们的目光一齐投向坐在紫檀木高背靠椅上的代善,他颤巍巍地站起,脸色苍白,慢慢地挪动脚步,从高椅上走了下来,跪在地上,声音发抖地说道:
“臣礼亲王代善,承蒙皇后恩准。稽首顿首,不胜感激!”他叩首触地,久久没有抬头。
人们明白:礼亲王失宠了,这是清宁宫发出的第一个讯号。两红旗固山额真叶臣和总管旗务大臣巩阿岱更清楚,这是他们跟随硕托、阿达礼拥立睿亲王付出的代价。硕托、阿达礼此刻已被这突然的打击弄蒙了,痴呆呆地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老人,心里不由得悲怆起来。而多尔衮、阿济格、多铎,却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代善:老滑头又耍滑头了。
代善接过懿旨,无力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的腰有些佝偻了,显得矮了许多。
济尔哈朗快步走到索尼面前,双膝跪倒,大声谢恩:
“臣郑亲王济尔哈朗,遵奉皇后懿旨,主持嗣位会议,誓以公心,报效朝廷,不负先祖,不负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