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里的气氛活跃起来,祖泽远、祖泽润的脸上有了血色。祖大弼连声说道:“有干头,有干头!”祖大乐赞扬吴三桂这一手玩得漂亮。祖大寿看着祖可法,心里暗暗说道:“此子确实不凡啊!”可今晚英亲王府这一关怎么过呢?他仍然十分担忧:
英亲王阿济格,是个混沌不清的人,这些有关国家大事的道理,他不惟不懂,而且又拒谏不听。他不是多尔衮啊!
祖可法明白祖大寿的担心,他也猜想到今晚阿济格的召见,肯定是多尔衮的意思。打一拳,踢一脚,然后给个甜枣,是多尔衮惯用的手法。但他不好说明,便宽慰祖大寿说:“父帅,在孩儿看来,睿亲王有求于我之势,英亲王是变不了的,也是不敢变的。父帅可以放心前往,说不定重振祖家声威的时日,要从今晚开始了!”
祖大寿连连点头,但阿济格的影子,仍然压在他的心头:今晚这一关怎么过啊……
申时的钟声敲响,祖大寿衣冠整齐,心情不安地在长史都沙引导下,走进英亲王府的客厅。阿济格坐在屏风前的高背靠椅上,绷着脸,瞪着眼,端着身架,看着祖大寿走来。
祖大寿跪地请安。
“罪臣祖大寿,叩见英亲王,向英亲王请安。”
阿济格大嘴一咧,哈哈大笑,伸手挽起祖大寿,大声说道:
“今晚是朋友相聚,用不着行什么大礼。再说,这里是老子的府邸,不是他妈的崇政殿!”说着,挽祖大寿入席就座。
祖大寿纳闷儿了:就两个人这么着吃喝啊?阿济格说话了:
“老祖啊,今晚请你来,是多尔衮的意思。他一时有事不来啦,咱哥儿俩就痛痛快快吃喝一通,尝尝这天上飞的,树上长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都沙,操家伙,开干!”
长史都沙应了一声,十分利落地向碗里斟酒,向盘子里放作料,揭开火锅盖,把牛羊肉片放进火锅。阿济格用筷子一涮,夹起一串,放在口里,连声说:“好嫩啊!”当他发觉祖大寿还傻在那里,脖子一扬,咽下了口里的肉:
“老祖,肉里没有耗子药,你怕个屌!用象牙筷子,你他妈的还不放心?”
祖大寿从踏进客厅的第一步起,就被阿济格变化无常的态度、语无伦次的谈笑叫骂弄蒙了。他听到阿济格的催促,急忙拿起筷子向火锅伸去。因为他的精力根本不在牛羊肉上,加上象牙筷子很滑,夹起的肉刚到嘴边,突然脱筷而落,掉在盘子里,打得酱醋飞溅,溅在桌子上,也溅在他的胸前。他十分尴尬,而阿济格却哈哈大笑起来:
“老祖,你怎么连筷子都不会用啊?是不是在府上吃饭,都是由娘儿们用嘴喂的?来,咱哥儿俩先干了这一碗,谁不见底,是舅子!”
阿济格把酒碗伸了过来,祖大寿急忙端起酒碗相迎。阿济格仰脖一灌,碗清见底,祖大寿不敢怠慢,也硬着头皮喝了。
长史都沙急忙斟酒。阿济格顺手从盘子里抓起两只油炸的飞龙,扔给祖大寿一只,自己把另一只往嘴里一送,“咔嚓”一声,咬掉飞龙的头颅和脖子,大口地嚼了起来:
“老祖,你们祖家几位,在咱诸王贝勒眼里,都不是一般人物,打个比方说,都是天上的飞龙,树上的猴头,金贵着呢!要不,皇太极能那样地看重你们,锦衣肥肉地供着,几个娘们陪着,他妈的,比咱亲王们还神气。来!喝!哎,这竹叶青真他妈的邪门,酒里还带一点药味。妈的,不知中原人是咋鼓捣出来的?”
遇到这能喝、能吃、能唠又没有准性的主儿,祖大寿真的有些发怵。是谩骂,还是夸奖?他也拿不准了。他决定抓住竹叶青酿造的话题,说上几句,一来堵住阿济格的嘴,二来借机思索一下眼前的形势走向。但阿济格根本没有提出问题要他回答的意思,酒碗早已伸过火锅,等着他饮,而且又突然改变了话题:
“老祖,老子在宁远打了败仗,你说是为啥啊?”
祖大寿的酒碗停在嘴边,他惊呆了:这是今晚召见的主题吧?他急忙考虑如何回答才算妥切,忽听“啪”的一声,阿济格把酒碗扔在桌子上:
“妈的!咱朝廷里有人给吴三桂通了消息!”
随着扔碗声和叫骂声,祖大寿双手一抖,酒洒在前胸上,他惊慌地说了一句:
“能有这样的事吗?”
阿济格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这句话,从桌上抓起一瓶竹叶青,在桌沿上一磕,打掉了瓶嘴,给自己斟满一碗,为祖大寿也斟满一碗,顺口说道:
“嗳!老祖,你认识中后所的吴良弼吗?还有什么王国安?这两个小子,这一回可把老子治苦了。”
祖大寿心里乱套了。他刚刚想着宁远城,阿济格又跑到中后所了,还拉出个吴良弼和王国安来。他竭力追寻这两个人的形象,确实不认识啊!当看到阿济格注视着自己,他忽然察觉到这个不像是要回答的问话,阿济格却在认真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回英亲王的话,吴良弼和王国安,罪臣确实不认识。”
阿济格失望地摇了摇头,带着十分惋惜的口气说:
“你老兄在明朝当了那么多年的总兵,又是宁远、锦州的山头王,连这两个人都不认识,怪不得在松锦战役中打了败仗。来!咱俩吃一阵再喝。都沙,你他妈没有长眼睛,火锅里的汤都不滚啦!快加木炭,加肉!”
都沙利落地添了几块木炭,火舌腾起,汤翻滚了,又利落地把肉加入火锅。阿济格拿起筷子,大口地吃了起来。
祖大寿暗暗地舒了一口气,觉得在阿济格大吃的过程中,自己可以轻松一些了。他挽了挽衣袖,拿起筷子,正要伸向火锅,阿济格冷眼看着他,又开了口:
“老祖,你还有一个儿子叫祖泽溥吧?”
祖大寿心里一惊,筷子停在火锅上,急忙答道:
“是。那,那是罪臣的次子。”
“如今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