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把头一扬,纵声大笑,随手把多尔衮的书信,放在灯火上烧了。转身对祖泽远说道:
“请表兄代我向舅父们拜年请安,向众表兄弟致意问好。你们的心意,三桂拜领,日后自见心迹。请表兄致意辅政王多尔衮:惠书拜读,无任感激,吴三桂人微言轻,没有资格与辅政王议论宁远盛京通好之事,来日若有奇遇,吴三桂当不负辅政王之厚爱。‘人事可期’,请辅政王稍待时日。”
祖泽远惊讶了:
“难道兵部侍郎王家彦至此,有所透露吗?”
“看来表兄的消息还不够灵通。你只知道王家彦前来犒军,尚不知家父在北京闲居十年之后,已被皇上任命为中军府都督了。”
祖泽远立即明白:北京的价钱出得高啊!吴襄已经升官,那吴三桂呢?
“北京对表弟也有所倚重吧?”
吴三桂微微一笑,故弄玄虚地说:
“将相无种。表兄,我们在孩提时,你能知道我今日之为山海关总兵吗?今天是腊月三十,明天是大年初一,黄道吉日,兵部侍郎王家彦要在大营里召开犒军大会,你这远方的商人,也去看看热闹吧!”
祖泽远一时蒙了。
吴三桂得意地大笑起来……
就在大年除夕晚上,当吴三桂周旋于官宴王家彦、私宴祖泽远之间的时候,迎接灶神“回宫降吉祥”的子时到了,宁远城里的鞭炮响了起来。这时,北京吴襄派来的家臣袁樊功走进了吴三桂府邸的内宅,带来了一个吴三桂意料之外的惊人消息。
在内宅里,袁樊功低声向吴三桂禀报:
“老将军要小臣飞马赶来禀报:老将军已与闯王李自成拉上了关系……”
“你说什么?”吴三桂大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将军通过中间人,已与闯王李自成拉上了关系。”
“可有老将军的书信?”
“有。”袁樊功说着,立即脱下一只皮底棉鞋,用短刀小心翼翼地启开一层皮底,取出一张折叠的纸片,呈交吴三桂。
吴三桂举在灯下一看,纸片上写着八个字:
马门有客,柳暗花明。
“老将军特意叮嘱,请少将军按纸上所示行事。”
“中间搭桥人是谁?”
“小臣不知。近日密云巡抚王则尧大人曾来府上几次。”
“闯王没有派人来吗?”
“小臣不知。”
“闯王现在何处?”
“听老将军说,闯王已经占领了西安,正在准备登极就位,要当皇帝了。”
袁樊功离去安歇了,吴三桂拿起纸片,看着“马门有客,柳暗花明”八个字默默地发呆:
“闯王,一个令人生畏的名字,一个令人生畏的人,怎么也闯进自己的心里来了?来得是这样的突然,这样猝不及防,一下子就挤走了崇祯皇帝和多尔衮,占据了自己的整个一颗心,而且使人心神不宁。真是不可捉摸啊……
“闯王,这个陌生的对手,来得又是这样的高傲,除了那风雨雷电般的威名外,什么也没有,只有‘柳暗花明’四个字。真是不同凡响的奇人啊……
“闯王,现时还是一个需要琢磨的‘谜’!他是什么性格?他有什么嗜好?他的长处、短处是什么?他长着一颗什么样的心?自己都一无所知啊!自己摸透了崇祯皇帝,那是一个自命不凡、刚愎自用、猜疑成癖、志大才疏的帝王,靠龙子龙孙的特权,居于九天之上,对九天之下的事情,似知非知,有时甚至浑然不知。这样的皇上,是容易对付的。自己也摸透了多尔衮,那是一个具有雄才大略的枭雄,才智超人,胆略过人。他的残忍和诡诈,在制伏许多对手的同时,也制造了许多敌手。这样的人,也是可以对付的。两个月来,自己‘模棱两可’的战术,不也使多尔衮感到头疼吗?可闯王呢?……
“闯王,真是要取代崇祯而成为一代新主吗?到了他君临天下的那一天,自己该怎么办呢?”
宁远城里繁密的鞭炮声响了起来,连成一片。总兵府门外放起的“二踢脚”凌空爆响,宣告新的一年的来临。吴三桂突然想起居住在迎宾馆里的王家彦,想起了居住在驿馆里的祖泽远,想起了即将召开的犒军大会,他的心绪更加纷乱了:
“天意属于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