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话我不明白,难道你把家眷接来,就有碍国家大事吗?”姚敬不以为然地问道。
“军中将官士卒,大都家在河北。如果我把家眷接来,众人势必群起仿效。军者,临敌制胜之师也。一支军队如果拖家带口,不仅军费所需浩大,难以供养,且行动不便,容易为敌所乘。这其中的道理,五舅只要仔细想想,就会明白。”岳飞解释道。
“这个……”姚敬想了想,脸上的怒意渐渐消失了,嘟哝道,“统制大人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只是别的军营中,都带有家眷。我们营中不准携带家眷,士卒们心里只怕有些不服。”
“统制大人,依属下想来,应该允许将官把家眷接进营中。”黄纵说道。
“这其中有什么道理?”岳飞问道。
“汴京的守城战,必是十分艰难,一旦开战,至少得坚持半年。金军久攻不下,自会使出种种歹谋。万一金军将我营中将官的家眷劫持在手,以此相胁,势必对我军极为不利。”黄纵说道。
岳飞心中一震,道:“不错,要使营中将士坚定守城信心,必须解除众将士的后顾之忧。”
“统制大人当派人去往河北,将众将官的家眷接到汴京。”黄纵说道。
“这件事应速速进行,必须抢在金虏进攻汴京之前把众将士的家眷接到汴京。”岳飞当机立断地说道。
“也不必把所有将士的家眷接来,那样既无必要,又不可能做到。只需把主要将官和亲卫兵卒的家眷接来,也就行了。”黄纵说道。
岳飞想了一下道:“也只好如此。去河北接家眷的人,须慎重选择,以使众将官放心。诸位……”
“统制大人,让我去接家眷吧。”姚敬不待岳飞话完,抢先请求道。
“五舅能去,我就放心了。五舅回到营中,立即挑选三百敦厚老实、耐战、不怕吃苦的兵卒,组成十数小队,每一小队分往几处家眷住地,而后会聚一处,立即赶往汴京。到时我当派军接应。”岳飞说道。
“得令!”姚敬大声回答道。
“统制大人!”张宪陡地大叫了一声。
“嗯,你有什么事吗?”岳飞问道。
“张大人让我投奔统制大人,是想给我一个报国立功的去处。可我到统制大人这儿好多天了,也没能立上一功。我要随姚将军到河北去,立功杀敌!”张宪说道。
“小伙子有志气!”姚敬拍了拍张宪的肩膀,“我到河北去,是接家眷,并不是去杀金狗。”
“接家眷之事,关系重大,办好了,就是立了大功。五舅,就让张宪随你去吧。”岳飞说道,他极愿提供一个让张宪得到锻炼的机会。
“好吧,你小子就随我姚老爷到河北去吧。”姚敬笑道。
“得令!”张宪学着姚敬的腔调,大叫了一声。
“哈哈哈……”众人不觉都开心地大笑了起来,一扫连日来忧闷的心绪。
次日,姚敬、张宪即率领精心挑选的三百士卒,连夜北上。
不出岳飞的预料,金军打探到杜充昏暴,汴京留守府将士人心惶惶的消息后,立刻调兵遣将,准备向汴京大举进攻。
杜充闻知,恐惧至极,不与诸将商量,便密派亲信军士掘开黄河北岸大堤,企图借黄河之水阻挡金兵的攻击。
滔滔的黄河大水顿时若猛兽脱缰一般在河北平原上肆意横行,不知将多少睡梦中的大宋百姓一口吞没。
河北无数良田美宅在刹那间变成了人间地狱,恶水浊浪中哭声震天,浮尸遍布……
汴京城中官兵的家乡大多在河北一带,听到恶信之后无不放声大哭,悲愤欲绝,许多将士提着刀矛便冲向留守府中,要将杜充碎尸万段。
杜充对悲愤中的将士却是凶残如虎,大加镇压,毫不手软。
留守府前一时血流成河,腥气冲天。
岳飞连续几日亲自守在军营门口,几乎喊哑了嗓子,才制止住了本营中兵卒的冲动,让众将士勉强安静了下来。
此时千万不可为泄私愤,坏了大事。汴京城中已是混乱不堪,我军若是随众从乱,则汴京城不待敌兵来攻,已成死城矣!岳飞竭力在心中说服着自己。
有好几次,岳飞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要冲进留守府中,想一枪刺死那昏暴的杜充。
每当这时,岳飞便仿佛看到了父亲,看到父亲以颤抖的手在他背上写下了“尽忠报国”四个大字。
杜充纵然昏暴至极,也是朝廷的大臣,我若公然杀死杜充,便是反叛朝廷。既已反叛,今后一生,便难以提及“尽忠报国”四字!父亲在天之灵,必是不得安宁。岳飞一遍又一遍在心中对自己说着。但每到晚上,岳飞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了滔滔洪水,看到了在浊浪中挣扎的母亲妻儿,看到了在浊浪中挣扎的姚敬、张宪……岳飞只能大睁着眼睛,一整夜一整夜地大睁着眼睛……
滔滔洪水,并未阻止住金兵南下的步伐。
金兵决定绕开汴京,从山东直下扬州,一举灭亡赵构建立的小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