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秉章得知官大人的船已近长沙,就率文武出城到码头恭候。等了近半个时辰,官文的船队就出现了,湖南战船在前引领,十几艘官船浩浩****前行。官文座船行在中间,旗杆上一面杏黄大旗,上书一个斗大的“官”字。他站在船头指指点点,一帮官员在旁恭恭敬敬地听。
岸上礼炮齐鸣,官文的座船泊到岸边,骆秉章率一大批官员高声报名相迎:“湖南巡抚骆秉章,率巡抚衙门、布政使衙门、按察使衙门、提督府、长沙府、首县各官员恭迎总督大驾!”
众人就要跪下去,官文满面笑容,连忙双手虚扶道:“诸位免礼!免礼!”
骆秉章率藩台、臬台和提督走上跳板,搀扶官文下船。
见完了众官员,官文问道:“骆抚台幕府中有位左先生,被人誉为今世诸葛,满腹经纶,运筹帷幄。本部堂久闻其名,很想一见啊!”
骆秉章心里咯噔一下,真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官文一下船竟就问起左宗棠,这头倔骡子,此时正在家装病呢!
他硬着头皮回道:“回制台大人,左先生身体不好,已多日不到幕中,下官这就派人去瞧瞧,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前来拜见。”
官文淡淡一笑:“本部堂听说这位先生眼光很高,怕是不愿见本部堂吧?”
骆秉章等人闻言一时语塞,官文见此哈哈一笑道:“哈哈哈,左先生病了就不要打扰了。你可要善待这位先生,湖南多亏有他辅佐,就连湖北也多有仰仗啊!”
骆秉章连忙拱手道:“下官代左先生谢过制台。”
这时官文的绿呢大轿已经抬下来了,整套仪仗也摆开了。骆秉章扶官文上轿,鸣锣开道,向长沙城开去。
随即,骆秉章转身安排巡捕立即去请左宗棠。
巡捕赶到左宗棠家时,见他正躺卧在**,头盖毛巾,满头大汗。周夫人解释道:“前些日子他在园子里浇菜出了一身汗,伤了风,医生说喝几服中药就好,谁知道喝了三天,一点用也没有。”
巡捕平日与左宗棠很熟,他摸摸左宗棠的额头,果然烫得很,叹道:“没想到先生是真的生病了,属下马上回禀抚台。”
长沙城外校场,骆秉章正陪官文阅兵,巡捕把见左宗棠的情形说了,骆秉章却不相信,摇头叹息道:“这头倔骡子,真拿他没办法。”
绿营和团勇都参加操演,因为事前已操演多次,因此非常整齐威武。官文见此十分高兴,就问起团勇的月饷,当他听说是每月四两时,就惊讶道:“比八旗绿营都高,怪不得湘军战斗力强。比起来,鄂军军饷就太寒碜了。骆大人,湖北常受到长毛滋扰,商旅不兴,百业不振,本部堂想给军中弟兄增点饷银也是难上加难,不知湘省可否再接济一些?我听说,今年湘省厘金又能多收两成。”
官文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竟把骆大人吓了一跳。算了算了,湘省‘内清四境,外援五省爷,负担已经够重了,本部堂就不再为难你了。”
长沙通判进了藩台的签押房,徐有壬一挥手,众人都退了出去。
“今天请老兄过来,就是想借老兄面子。”徐有壬满面笑容,对长沙通判十分客气。
长沙通判拱手道:“藩台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呵呵!我哪敢吩咐。在湖南,你也知道我这个藩台还不如一个师爷。官制台节制两省军政,开销何其巨大,我想帮把手,可也毫无办法。”徐有壬道。
长沙通判点了点头:“这个大家都知道,湖南的一切都要左师爷点头。”
“我们的难处官制台未必知道,也许他老人家心里还怪着你我呢!冶徐有壬亲昵地向长沙通判靠过去,“所以我想,官大人好不容易来湖南一趟,机会难得,我总要见见大人,诉诉苦,说说体己话。你与官大人连着亲,咱们不去说句体己话,也对不住官制台是不?”
长沙通判点头如鸡啄米。
徐有壬又道:“依兄弟看,你的才能是无人可比的,上次我已和骆大人通融好了,要举荐你出任永州知府,官制台也有关照,可就是这位左师爷,一句话就给推了,让黄文琛捡了个大便宜。黄文琛有什么才能?无非是巴结左师爷紧一些罢了。这些事,也应该让制台大人知道。”
说完这些,两个人一起来到官文行馆,官文挥了挥手,众人便退下了。客气过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一些湖南的情形。
长沙通判道:“在湖南,大家都知道左师爷,未必知道骆巡抚。左师爷把持巡抚衙门,各级官员只要左师爷喜欢,没有不擢升的,他不喜欢的,轻则降职,重则罢黜。仅仅去年以来,被左师爷弹劾的道以下官员就有十八人!就连向朝廷发奏折,也是他一手操持。”
徐有壬也帮腔道:野左师爷太过分了,他竟然连大帅的面子也不给,真是可气。”
官文闻言冷冷地说道:“你们说够了没有?别以为本部堂不知道,因为厘金没让藩台衙门管,你这藩台就记恨在心;因为上次保奏没有你这通判,所以你也极力诋毁。你们扪心自问一下,你们谁的才能可与这位左师爷相比?”
“你住口!冶官文厉声喝道,他背着手踱了几步总算才把火压下去了,“不是本部堂责备你们,是湖南离不开左宗棠!你们想想,自长毛作乱以来,荼毒大半个江南,独有湖南还算清静,周边数省全靠湖南协济。湖南之所以能够支持,离长毛远是个原因,但主要还是左宗棠运筹得法。皇上也很重视此人,听说皇上每次召见湖南官员,总要打听左宗棠的情况。朝廷刚刚赐左宗棠四品京堂的恩典,虽然是个虚衔,但也可见朝廷对他的器重。危难之际,用人就没那么多讲究,用人用其长,就没法计较他的短处了。这样的事,你们以后休得再提!”
两人碰了个软钉子,灰溜溜出了行馆。
官文对湖南一切都还算满意,又小住一天,便打道回湖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