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店主抹抹嘴角的血道:“两位好汉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两位护军问道:“为什么走?他们是哪里的兵?为什么这么横?”
“他们是总兵府的亲兵,吃饭从来不给钱,为此已赊欠小店几十两银子了。小本买卖哪经得这样赊欠,今天就多说了一句话,他们就把我打成这样。”店主无奈道。
两位护军道:“你别怕,我们不走。我们一走,这祸事就摊到你头上了。”说话的工夫,就听得远处吵吵嚷嚷,火把都照亮了半条街。几十名兵丁过来了,把小店围得水泄不通。带头的是位把总,大声吼道:“是谁活得不耐烦了,敢打我弟兄?滚出来,受死前让爷瞧瞧。”
两位护军毫无惧色道:“爷们守长沙与长毛血战两个多月都没怕,还怕让你瞧?爷们在这里了,你们都瞧好了。刚才的人是我俩打的,像这样欺负老百姓的王八蛋,爷们见一次打一次!”
把总见两人横眉冷目,绝非善茬,没敢贸然行事,但嘴上却硬气得很院“爷驻守永州,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不管是谁打了我兄弟,都没好果子吃!”左宗棠在对面一见大事不好,急忙挤过人群站到两位护军面前,对那位把总道:“这是我的手下,有什么事我兜着。”
把总斜睨了一眼左宗棠道:“口气不小,敢打我的人,你说怎么办?”
左宗棠故意耷拉着眼皮,不正眼瞧那位把总院“怎么办先不说,我且问你,你们总兵可是镶黄旗下的奴才樊燮?”
把总一听这话,愣了一下道:“总兵大人的尊号也是你妄称的?”
“一个小小的总兵,还称什么尊号?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带兵的,喝酒吃饭不给钱已经是错,如果再闹下去,怕是要给你们总兵惹祸了。”左宗棠冷笑道。
几句话下来,这位把总被镇住了,他缓和了语气问道:“尊驾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们总兵是何人!”左宗棠让老板拿来纸笔,龙飞凤舞写了半页,递给把总道,“这是你们总兵的履历,你看看可有一字之错?”
把总见了更摸不准他是何方神圣了,便拱手道:“不知这位老兄在何处高就,请自报一下家门。”
“家门自然有,但也不必报。几位就此回营,只当什么事也没有,如果再计较,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听我一句劝,以后你们不要再为难这些商家了,小本买卖也不容易。”
把总见左宗棠给了台阶,就顺坡下驴道:“弟兄们久不发饷,偶尔赊账也是有的,至于为难商家,着实没有。”说完,把总一挥手,这帮家伙总算走了。
两位护军紧张得出了一身汗,道:“先生不该这时出来,如果动起手来伤了先生,我们就没法交代了。”
“我就是怕你们打起来才来的。我知道你们两个功夫不错,可这么多人你们哪抵得住!”
两位护军听了由衷地钦佩,拱手道:“还是先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他们吓走了。您的舌头比我们的刀更管用。”
酒肆店主见一场泼天大祸烟消云散,十分感激,非要炒几个小菜请他们。但大家实在困乏难挨,就告辞了。
那位叫雪莲的姑娘一直在窗户边悄悄地看着门外的一切,默默地目送左宗棠上楼,然后呆坐在床边,想着心事。
次日一早,左宗棠刚刚起来,还没来得及洗漱,就听见外面锣声吆喝声一片。他推窗一望,一员武将坐在肩舆上直奔王记小店来了。
“先生不好了,是不是昨晚的事惹恼了总兵府,总兵亲自来为难了?”两位护军见此问道。
左宗棠一看,红珊瑚顶戴,绣狮的补服,正是二品武职冠服。这队人马在店门口停下,总兵下了肩舆道:“你们通报一声,就说樊某来接亲了。”
左宗棠一听就明白了,原来雪莲不愿嫁的人就是这位樊总兵。
店主战战兢兢迎到门外,拱手道:“大人,小女无知,不肯答应,求大人宽限些时日,等小老儿再劝劝小女。”
“这也不能怪本将军心急,实是一见钟情。我已向您老保证过若干次了,雪莲过门了绝对为难不着。我的夫人是极通情达理的,请您老放心就是。”樊总兵趾高气扬道。
老人连连作揖:“小老儿一万个放心,大人看上小女实是她的造化,无奈小女不识抬举,女大不由爹,还请大人宽限一些时日。”
这时厢房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俊秀的姑娘手握剪刀,横眉立目道:“大人,雪莲实在无福,如果你再相逼,我就死在这里!”
“慢慢慢,我不逼就是了,你何必如此?”樊总兵没想到雪莲会闹这一出,连忙转头对店主道,“你慢慢劝劝你家女儿吧,咱是求亲办喜事的,可不能办成丧事。对了,还有件事要告诉你,王德榜因犯了军规,三天后就该问斩了。”说罢,他不慌不忙登上肩舆,接亲的队伍就浩浩****东去了。
老人急得直搓手,埋怨女儿道:“雪莲呀,胳膊扭不过大腿,你总是不听。你看这回连你哥哥也牵连了,这可怎么办呢?”
“老人家,刚才那位可是永州镇总兵樊燮?”左宗棠走下楼来问道。
“不是他还能是谁。”店主愤愤道。
“你打算把女儿嫁给他?”左宗棠又问道。
“哪是我打算?”店主一脸无奈,“我家小子在总兵府当差,闺女非要去总兵府看新鲜,结果被樊总兵撞见了,非要纳她为妾。按说咱这小户人家,攀上总兵这门亲有什么不好?可是我这女儿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雪莲这时在房中道:“谁看着好谁嫁,反正我不嫁!”
“你说得轻巧,你哥攥在人家手里,三天后问斩,这还不都是因为你?”“他凭什么杀人?还有王法吗?”
“我的傻闺女,在永州,他的话就是王法。”
闻言,雪莲就无话可说了,父女二人又哭了起来。
左宗棠见此便拱手对店主道:“既然姑娘不愿嫁,你就不要再逼了。这样吧,你儿子的事包在我身上,到时我一定想办法救他。”
之后,左宗棠由两位护军陪着,在永州城内走街串巷,与寻常百姓及商家伙计闲谈,了解永州的情形,百姓多是痛恨总兵樊燮,对知府黄文琛倒颇多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