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章怡久在宫中,对这事还有番见识,于是又劝道:“老爷这折子最好不要现在就递上去。”
“这又是为何?”
“老爷现在病中,怎么还这么费劲写奏折?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您是在装病。”
左宗棠听罢呵呵直乐,直夸章怡不愧是女诸葛。
这天,醇亲王来看望左宗棠。章怡让他把病装得更重一些,要少说话,多叹息,左宗棠像个孩子似的一切照办。醇亲王进来后,左宗棠挣扎着要行礼,他连忙阻止了。接下来左宗棠无精打采地直叹息,醇亲王枯坐无宜,就告辞了。章怡亲自送到门外。醇亲王停住脚步问道:“左大人好像心情很糟,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回王爷的话,奴婢也不是十分清楚,大概是因为赏银的事吧。我家老爷不懂京中规矩,脾气又太刚硬,只觉得跟您最投脾气。可您是天潢贵胄,我家老爷也不好紧着打扰您,所以在京中感到孤单和憋屈。”于是她把一万两赏银的事说了,说到左宗棠的处境,她一半是表演,一半是真情,眼圈不觉红了。
“你多多劝慰左大人,等他好了就到本王府上说话。”醇亲王叮嘱道。
左宗棠继续告病,慈禧特意赏他一个月病假,等好利索了再人值。左宗棠赋闲在家,整理他历年所作诗文,共五卷,自题书名《盾鼻余渖》,还找了一家书社刻印。这样一个月下来事情都还没做完,他也有意回避朝中那些令他厌恶的嘴脸,所以继续告病在家。
慈禧这次却有些怀疑了,问道:“左宗棠中暑,怎么这么久还没见好?”
宝鎏这回抢在恭亲王前面回话道:“左大人在西北久历风寒,身体原本就不太好,所以虽是中暑,却也是病来如山倒。”这些天左宗棠没有人值,他们耳根子清静了不少,宝鎏倒是希望他再也不要人值。
慈禧自有主张,于是就不再追问。等散了朝,她对李莲英道:“小李子,章怡又有三四个月不进宫了吧?我都有些想她了。传我口谕,着她进宫来说说话。”
章怡接到慈禧口谕,就已经猜到了八九分,所以她一路上就盘算着该怎么回话。可到了慈禧面前,她路上所想竟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慈禧道:“你就别跪着了,叫你进宫来是说说话,别这么拘礼。”
章怡谢恩站了起来:“主子,您让奴婢再给您揉揉肩吧,这些日子,奴婢做梦都在主子身边。”
“你这张小嘴,就是会说话。”
章怡站到慈禧后面,轻轻地给她揉着双肩,这样一来双方都随意多了。慈禧顺口问道:“章怡,左宗棠病了一个多月了,还没好利索吧?”
章怡明白,在慈禧面前耍小聪明只会适得其反,所以决定干脆实话实说:“回主子的话,老爷的身子已没大碍了,只是心病难好。”
“这话怎么说的?”
“老爷性子直,说话做事都没遮没拦的。”
“你说得不错,这是左宗棠的优点,他不像别人有那么多弯弯绕;可他有时候说话太不过脑子,这也是毛病。”
“主子圣明。老爷还有个毛病,喜欢独来独往,遇事不太喜欢跟人家商量。比如这次他上治河的折子,就惹得大家不高兴了。”
“他的折子很好啊,不到一个月工程就办利索了。”
“工程是不错,可他上折子没与大家商量,他这样独来独往,就是奴婢也不喜欢。”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与他过不去了?”
“奴婢不敢这么说,都是老爷办事欠思量。他巡察河务之时,已答应赏王将军部众一万两银子,可他又没向太后奏明,就去和宝中堂商量,户部当然没地方出这一万两银子。”
“那是当然,就是一两银子也不能没来由地支出去。”
“太后教训得是,这确实是老爷的不是。可他不想在部下面前失面子,所以又和宝中堂商量能否向户部借一万两,将来拿他的俸银还。可宝中堂却说,户部正在清欠,一两银子也不向外借。另外还有一些别的不痛快之事,老爷就心里一直疙疙瘩瘩。”
“哦,有这么档子事?那后来呢?”
“后来,老爷不知从哪里借了银子,便打发人给王将军送去了,只等发了俸银就还。现在老爷有点愁着人值,依他的脾气,实在让人受不了。”
章怡说了一会儿,见听不到慈禧的问话,就立即意识到不可多说了,于是就此打住,用心给慈禧按肩膀。
过了几天,慈禧问醇亲王道:“老七,这些天你见过左宗棠吗?”
“奴才七八天前去看过他,他的身子没有什么大碍,还让奴才顺便带了个折子,是奏请朝廷大办电报的。”
“办电报的事一直是李鸿章在嚷嚷,他不是最看不惯李鸿章吗?怎么替他说话了?”慈禧有些不解。
醇亲王回道:“他对奴才讲,他是对事不对人,办电报这事太重要了,于国于民都大有益处。”
“那依你所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