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外来了这么多人,虽是一群泥腿子,不似富贵人家有护卫家丁还有武器,但也得防着使坏。前头就有憨子试图趁他们睡着放火,好险被人发现,没让对方得逞。
他们不怕难民反抗,干仗都成,放火不行。
搁以往,烧山放火是大罪,百姓不敢这么做,就连土匪都不敢,谁敢放火烧山,当官的不会坐视不理。
眼下不同,都逃难了,谁还管犯法不犯法?不敢提刀杀人,还不敢点火折子?
这事儿纯看个人道德,邬陵村的人不敢赌别人的道德感,火一烧起来,吃亏的是他们,所以收取过路费,也不敢把人逼急了。三斗粮六斗米,今年粮食刚下来,这点肯定掏得出,属于会让人心疼,但不至于拼命的量。
这些日子,他们宰的肥羊没过百,也有双数了。他们很有经验,也很自信那群人明日会老实交东西走路。
闹啥呢?出门在外,能不惹事就不惹事,掏钱就能解决的问题,谁都不会徒生事端。
祖辈们都是这么教的,他们也是这么学的,钱也会这么赚的,富足日子也是这么过起来了。
所以,当木栏被撞响,杂乱的脚步声逼近,寒刀高举刺目,毫无防备的他们,直愣愣望着乌泱泱逼近的众人。
茫然,无助,又惶恐。
“你们”
赵老汉抬脚冲着木栏猛地一踹,他身后的汉子举锄头的举锄头,扬斧头的扬斧头,镰刀刮掉荆棘木刺,妇人们用身躯沉闷地撞击紧闭母栅栏。
驴子踢踏,青玄坐在车辕上,黝黑的双目望着被骤然撞倒的木栏,拥挤的人群犹如开阀猛泄的洪水,前头一空,他挥鞭一抽。
驴子猛地奔跑起来,车厢里的王氏紧紧抱住熟睡的闺女,她指腹绷紧,很想撩开竹帘子,但心里时刻谨记老头子的叮嘱,安生待在驴车里,外头如何莫要多看。
喊打喊杀声刺穿耳膜,刀一插一抽的闷声像极了过年屠户杀猪放血的响动,嘶吼,咆哮,求饶,大哭
驴车在往前跑,村里听见动静,家家户户大门撞开,汉子拿起屋檐下的锄头斧头便往外冲。
“拦住他们”
不知谁喊了句,周围愈发混乱。
人群嘈杂,后面在搏杀,前面被阻拦,王氏听见有人靠近驴车,小五大吼一声,随即便是霹雳哐当农具互搏的动静。
晚霞村的汉子在吼,妇人们要紧牙关蒙头往前冲,她们四周都是在护着她们逃跑的人,小娃子被吓得哇哇大哭,胆子大些的,如大狗子和周大头他们,时刻防备突然钻出来的外人,他们既要背家当,还得腾出手朝挡路的村民下手。
没人敢回头,都记着赵老汉的叮嘱,往前跑就成,跟着驴车跑,别走岔了。
这回走岔,可真就是踏进黄泉路了。
驴车一驴当先跑在最前面,青玄识路,再没心疼驴,鞭子抽了一下又一下。
有人拦路,他便从怀里掏出碎石弹射而去,所经之处,靠近的邬陵村民不是手头的斧头握不住掉地上,就是膝盖窝生疼控制不住摔趴倒下。
天黑夜盲,他们啥都没瞅见,只觉身上某处一疼,麻得人四肢都使不上劲儿。
“别打了!别打了!让他们走!”
“你们别打了,我们不要钱了,也不要粮了,让你们走,我们不拦了”
“老二,老二,呜哇”
一声响亮哭嚎撕破黑夜,老妇跌跌撞撞跑到村口,火光照耀下,两方人打得难舍难分,血撒了一地,隐约能瞧见残肢。
“哐当”
菜刀落地。
老妇身后又跑来好几人,她们在家坐立难安,实在待不住,路上也没拦住外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乌泱泱一大群踩村翻墙过道,跟蝗虫一样越了村子。
傍晚那会儿,村口放哨的回来叫人,说外头来了一群难民,这回要大赚一笔。
送了饭,夜里只回来几个歇觉,余下都留在村口守着,说人多,得盯着,不让他们生乱。
还说,生不了啥大乱子,就是一群裆胯都打满了补丁的泥腿子。
“不是一群泥腿子吗,他们,他们怎么敢”
望着一地鲜血,四肢软的像布条子,任人踩来踩去的尸体。是她们村的人,糊了满脸血也识得,黑炭家的二儿子,他下巴有颗长毛的媒婆痣,显眼的很,血都遮不住。
咋会这样?咋能这样?
妇人嘴皮子直抖,整个人瘫软在地。
152第15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