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地躺了片刻,只觉体内仍有异样余韵流转,俏脸不由得一烧。
这梦境,委实愈发真切了。
她缓缓坐起,环顾四周,乃是一间陈设简朴的木楼,空气中飘着淡淡药草之气。
回忆如潮,霎时涌上心头。
她记起山谷中的对峙,十几道不善的目光如利刃加身,情势剑拔弩张。
那为首的以刀尖指着完颜胤忠腹部的伤口,口中念念有词,神色狰狞。
其后,那人的目光无意间落于完颜胤忠紧握的右拳之上,黄蓉随之望去,这才发觉,即便昏迷之中,他仍死死攥着一物。
那人蹲下身,颇费了些力气,才将他僵硬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掌心之物,赫然是一截残断的兽角,其上血迹斑驳,质地粗粝,锋锐无匹。
黄蓉何等冰雪聪明,只一眼便认出,此物正是从那山中巨蛇头顶,由完颜胤忠亲手折下的独角!
那人一见此角,登时脸色大变,猛地将断角高高举起,以当地土语大喝数声。
周遭那些山民,竟齐齐发出一阵惊呼,望向她与完颜胤忠的目光,已由方才的敌视,全然化作了敬畏之色。
黄蓉心思急转,已然明白,他二人能保住性命,皆因此角之故。
其后,山民们便以树枝扎成担架,小心翼翼地抬走了完颜胤忠。
她一路跟随,穿过密林山道,来到了这座隐于深山的寨子中。
黄蓉轻抚额头,待那梦中余韵彻底散去,这才缓缓起身。
木楼虽简陋,却收拾得一尘不染。墙角青花瓷盆中清水澄澈,她掬水洗脸,冰凉水珠顺着脸颊滴落,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正理着凌乱青丝时,她余光瞥见床榻一侧多了一套衣裳。
她走近拿起,衣料是某种不知名的棉麻,厚实而柔软,深蓝的上衣上,用银线绣出的山茶花纹在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配着一条沉甸甸的黑色百褶长裙。
换上身,尺寸竟是分毫不差。上衣的剪裁紧贴着身子,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与胸前动人的曲线。
她不自觉地转了个身,那厚重的黑色裙摆,随之如波浪般漾开,又缓缓垂落,更显出她身姿的轻盈与挺拔。
那份独属于江南女子的灵秀,并未被这身厚重的山民服饰所掩盖,反而像是被深色的沃土滋养的白茶花,愈发显得清丽夺目,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
站在屋中片刻,黄蓉似也察觉不到自己这番变化的惊艳。
只是随手理了理鬓边发丝,抬步走向门前。
门扉轻启,山间清风扑面而来,带着青草与木叶的气息,拂动她衣袂轻响,也将晨光与远山一并送入她的眼中。
眼前的寨子依山而建,数十栋吊脚楼层层递升直抵半山腰。
青瓦飞檐泛着古朴光泽,屋脊上的兽头雕刻张牙舞爪。
竹桥连接楼宇,有的横跨溪流,有的凌空飞架,形成立体交通网络。
远山梯田如玉带环绕,正值休耕,田地一片静谧。
寨中却是另一番景象——溪边传来浣衣声,清脆断续,孩童在竹桥上追逐嬉戏,笑声回荡山谷之间。
归来的壮汉肩扛柴枝,背筐里零星夹着几株野菜;廊下老人围坐编篮修网,偶有低声方言交谈。
晒谷场边,几名少女正围着石臼舂米,木杵声有节无律,像是节余未尽的回响。
炊烟袅袅,牛羊低鸣,一派冬尽春初的静谧安然。
黄蓉正看得出神,忽然感觉衣角被人轻轻地、怯生生地拉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仰着圆圆的小脸望着她。
女孩梳着两条乌黑小辫,身穿靛蓝短褂,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山泉般清澈纯净。
见黄蓉注视过来,小女孩怯生生地用带着土音的汉话说道:“阿姐,阿妈让我叫你去用饭。”
望着这双毫无杂质的清澈眼眸,黄蓉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被轻轻触动。
一路奔波中绷紧的神经,此刻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