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皆大欢喜送凤冠时的唱段,现在,他不能发出这句控诉。
一腔怨愤堵着胸口,声调中?带出了几分掩盖不住的凄楚。情绪的共鸣越来越激烈,激得鼻尖微酸。他走了两步,只觉得眼?前?一模糊,一颗泪珠悄悄滴落,在脸颊边留下一点点的水渍。
风吹湿痕,微微一凉。猛然?间,记忆再现了下一步。
耳边,胡琴伴奏的当中?,好像刮过藤条破风的声音。他胳膊上平白地一疼,好像又挨了师傅的一记打似的。
“戏中?人可以疯魔,演戏者却得清醒!把你这臭毛病给?我收回去!”
师傅的怒斥,仿佛就在耳边炸响。
师傅很少这么生气的。
都是因为他从小就善感,看到那戏文里的薄情女子和痴情郎君,就总是期期艾艾,把这种命运往自己身上套,几乎把自己套成了戏中?人。
其?实他自己又有什么故事呢?
不过都是跟着师傅学来的,在戏本子上看来的。
可他看了戏里的人在笑,在哭,还是深深地感同身受了。念着戏词,唱着曲子,就忍不住笑出来,或者掉下泪。王师傅一听他气息乱了,就知道又是真笑真哭了,气得举着藤条揍他,教他收敛。
多谢师傅。她把这些教训深深地印在阿光的肌肤上,扎在记忆里,才能让他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及时清醒。
“冷静!收敛!我是戏伶,不是戏中?的人!”
抬手扬起衣角,脚下木跷频频挪动碎步,人在戏台上一寸寸地横移,挪动到“王玉林”身边。在生活中?,不过是将?衣衫披上的简单动作,在戏中?却能化为各种身段,举手投足中?,气氛越加紧张。整个戏楼,都屏息看着他的举动,鸦雀无声。
终于,衣衫盖定。
台上李秀英柔柔地松了一口气:“盖罢衣衫心?安宁。”
胡琴静默,阿光收了势,这才觉得自己过度紧张了,胳膊和脚下都是一片酸麻。他打起精神,带上一丝笑意?,走到台前?行礼。
台下顿时欢声雷动,叫好不绝。
顾影在台下跟着鼓掌,叫几声好。眼?看阿光去了后台,指使手下的警卫去买个花篮,自己就绕到出口去,坐在汽车里等。
谁料等了两刻钟,人还没出来。
打开车窗,隐隐还能听得戏楼里的喧闹声。手下回去看了看,又回来报道:“卸着妆,又谢了三次幕。”
顾影无奈一笑。嘱咐手下:“你们?去护送着点,别让人再去后台打搅他了。”
两人回到酒店,进了房间,阿光把衫扣解开,倚在沙发上休息。这一坐下,就不再动弹了。
顾影把他送上楼,自己又去大厅里,吩咐了手下明早来接等事,费了点时间。本以为阿光在等她,回房一看,只见?他靠在那里,眯着眼?睛,似睡似醒。
“今晚演了一出卖力的勾当,只怕是累着了。”她好笑地想着,吩咐酒店的侍应送些夜宵。
点心?送到了,一托盘的小笼小碗,精致可爱。两份醪糟银耳羹,配一色羊肉烧麦,一色芸豆卷,都做得小巧,一口刚好能吃掉一枚。
顾影把托盘接过来,在茶几上搁下,转头叫阿光:“起来吃点?”阿光也不答话。
看那神情,还是消乏着,只被香味惹得睁了睁眼?,转转眼?珠,又眯上了。
顾影一时也来了兴致,拈起筷子夹了个烧麦,直接递到他嘴边。看他抿进去了,又端了碗,舀了勺羹汤,轻轻地吹凉。
阿光终于臊了,低声数落她:“干什么呀?”
“伺候你呀。”
“真讨厌,倒好似是我在欺负你了。”阿光乜她一眼?。
坐起来从她手里抢过小碗,自家喝了一口:“这汤本来就温吞,何必又吹?多此一举的。”
顾影笑道:“这不是给?咱们?家角儿?赔罪吗,一定得有点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