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于断尾求生。”汪志文眯起眼，“你舍得？”
“舍不得也得舍。”让卫东苦笑，“我现在明白了，有些人不怕你做事，怕的是你做成事。只要我们还在他们的体系里爬，就永远会被掐住脖子。要想支棱起来，就得跳出框子。”
会议持续到凌晨。最终方案确定：影视线全力推进电影周，财务线立即启动公司拆分，双线并行，互不牵连。同时，让百合秘密联系几位退休老干部，请他们以“关心青年文化建设”为由，向有关部门写信推荐《房癫》作为“现实主义力作”参评upcoming的“金鸡奖”初选名单??哪怕只是提名，也能大大增强合法性。
一周后，“港陆青年电影周”在江州首映。现场挤满了工人、学生、教师，甚至还有不少骑着自行车赶几十里路来看电影的郊区居民。银幕亮起那一刻，全场安静。当达叔饰演的包工头为了给女儿凑首付，在暴雨中搬运水泥袋最终晕倒时，前排一位中年妇女捂着嘴哭了。而当张?饰演的女教师说出“房子可以租，但尊严不能欠”时，掌声如雷般炸响。
首场结束，观众久久不愿离场。有人高喊：“再放一遍！”工作人员只好谎称机器故障，才劝散人群。
消息迅速传开。第二天，沪海、平京两地同步开映，场面同样火爆。报纸虽未大幅报道，但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部“讲真话的港片”。更有大胆的学生自发组织影评会，写出《论〈房癫〉中的阶级意识觉醒》一类文章，在校园张贴栏流传。
而在幕后，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三天夜里，让卫东正在办公室整理数据，门被猛地推开。是董雪晴，脸色苍白。
“出事了。”她喘着气，“有人偷录了《房癫》全片，正在做盗版VHS，市面上已经开始流通！”
让卫东猛地站起：“谁干的？”
“还不清楚，但……”董雪晴犹豫了一下，“听说是个叫尤启立的人在背后操作。”
“尤启立？”让卫东瞳孔一缩。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正是当初在砖儿台会议上，得意洋洋总结“国资民营”模式的那个家伙。此人原是财政系统的笔杆子，后来下海经商，专挑体制边缘地带钻空子，手段狠辣，作风阴鸷。
“他想干什么？”秦志明怒吼，“抢我们的市场？”
“不。”汪志文走进来，神情凝重，“他是想嫁祸。”
所有人一震。
“他用盗版冲击正规渠道，等热度一上来，就有人举报‘淫秽录像泛滥’，然后顺藤摸瓜，查到源头是我们。”汪志文冷冷道，“到时候，不仅电影周泡汤，咱们所有人，都会背上‘传播不良文化’的罪名。”
房间陷入死寂。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不是正面阻击，而是借刀杀人。
“那怎么办？”虞晓秋声音发颤。
让卫东盯着墙上挂着的地图，良久，忽然笑了。
“既然他要做贼，那就让他做彻底一点。”他转身拿起电话，“通知所有试点城市，原定两周的展映周期，提前压缩到五天。第五天晚上，全市同步举行‘告别放映’，打出横幅：‘感谢观众，暂别大陆’。”
“然后呢？”姜佳玲问。
“然后……”让卫东眼神锐利如刀，“我们主动向文化部递交报告，说明情况，承认管理疏漏，请求暂停活动，配合调查。同时宣布??即日起，《房癫》全片免费授权给全国高校团委、工会系统用于内部教育放映。”
众人愣住。
“你是说……把黑的洗白？”秦志明喃喃道。
“不是洗白。”让卫东摇头，“是升格。一旦变成‘爱国主义教育辅助材料’，谁还敢说是毒草？再说，我们都‘主动认错’了，上面还能怎么罚？最多批评几句，反倒显得咱们态度端正。”
汪志文忍不住鼓掌：“妙啊！这一招以退为进，不仅化解危机，还扩大影响。关键是，盗版再猖獗，也抢不走这份政治正确。”
计划迅速执行。五日后，十八城同步落幕，媒体报道虽寥寥，但民间反响空前。更有大学教授撰文称赞：“《房癫》以喜剧之形，载民生之重，乃近年少见之真诚之作。”
至于尤启立的盗版生意，在官方“整顿音像市场”的风声下，很快销声匿迹。据说他气得砸了办公室，骂了一句：“这群人，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是玩命的！”
一个月后，春风实业正式注册成立。让卫东将汽车业务彻底剥离，自己仅以顾问身份挂名。而华星影业，则趁势推出第二部合作项目??一部讲述内地青年赴HK打拼的电视剧《南漂》，剧本已通过北都影业备案，拍摄许可也在审批中。
某个黄昏，让卫东独自回到老洋房。院子里，虫虫正趴在地上画粉笔画，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爸爸要支棱起来呀。”
他蹲下身，轻声问：“这是谁教你的？”
虫虫仰起脸，天真地说：“妈妈说的。她说，爸爸要是不支棱，我们就没房子住了。”
让卫东怔住，随即大笑，眼角却微微湿润。
他知道，这场仗还远未结束。前方仍有无数明枪暗箭，有权谋博弈，有利益厮杀。但他也明白，只要人心仍在，希望就不灭。
就像那首歌里唱的：
“他像一阵春风重重柔柔吹入你心中……”
而这一次，春风，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