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独有偶。
剑北关大桥西侧山坡上也有个钉子户王达达,两间简陋的茅草屋,此前是进山打猎、采药等临时休息的中转站,王达达脑子灵活嗅到商机,利用当时管理混乱的空档完善了茅草屋产权手续,然后稍微装修后打出“山间客栈”招牌有模有样地经营起来。
拆迁组跟他毫不客气,补偿费用按标准计算,并且限期搬迁,王达达也不客气,指着对面说姓柳的搬我也搬,他不搬我也不搬,反正正府要一视同仁,不准搞特殊化!
工程指挥部被难住了,一视同仁确实是很现实的问题,不可能柳宏的小木屋好端端矗立着,却强拆王达达的茅草屋,老红军可以享受特殊津贴,却不能搞特殊化。
工地干得热火朝天之际,蓝京在郭安民、叶小添、秦卫新等陪同下悄然前来视察,线路都事先精心安排好的,临时在柳宏小木屋前竖了一排安全施工宣传牌,巧妙地挡住视线。
不料蓝京的眼力多厉害,拐弯时敏锐地从宣传牌缝隙间看到里面小木屋闪了闪,当即道:
“停车!这里怎么还没完成搬迁拆迁?碰上钉子户了?”
郭安民等领导暴汗,只得在车上一五一十如实汇报,蓝京听罢后道:
“你们都在车上,我一个人去跟老红军谈谈。”
“哎……”
郭安民欲言又止,却不便阻拦,只得眼睁睁看着蓝京从宣传牌中间穿过去,叹息道:
“工程队做事太毛糙,牌子之间留这么大空隙,偏偏蓝省长目光锐利,唉……”
叶小添幽幽道:“百密必有一疏,纸包不住火啊,郭秘书长。”
“我应该昨天过来走一遍的。”
郭安民自责不已。
蓝京来到小木屋前,柳宏正在挥臂砍木头,四月的大山深处春寒料峭,八十多岁高龄的老人竟然上身赤膊,下身穿了条短裤,发力斫木时双臂肌肉凸起,充满了力量感。
蓝京向来注重锻炼身体,可在这位老红军面前不由得自惭形秽,上前笑道:
“这会儿山里只有五六度啊,柳大爷身体再强也得注意保暖,着了凉蛮麻烦的。”
柳宏停下来上下打量他,眯着眼道:
“瞧你模样应该是个大官儿,如果劝我搬家就闭嘴,如果谈些别的,反正我闲也是闲,没关系。”
“那就多聊会儿呗,”蓝京不见外地坐到木墩上,四下打量笑道,“风水不错,开门见山,四面通畅,空气清新,鸟语花香,难怪大爷舍不得离开。”
“跟风水、风景都没关系,”柳宏摇摇头,“说了你也不懂,不说了,谈点别的……你是哪个部门的?党委,正府,还是交通部门?都不太象。”
蓝京并不隐瞒:“我在正府部门,今天到工地看看,跨山大桥建成后,从省城往商宇方向减掉盘山公路近半小时车程,而且同时开建公路桥和铁路桥,彻底打通出省的交通动脉,对商业、对陇山老百姓、对地方经济发展都是十分有益的民生工程。”
柳宏又摇头:“你是大干部,考虑大事;我是小老百姓,只想保住我的小木屋。”
“没问题啊,江山是你们那代人打下来的,充分尊重并保持崇敬之心。”
蓝京微笑道,顺手接过他手里的斧头用力一斫,力道却不对劲歪到旁边,只砍下一小片木皮。
柳宏却愣住了,反复看着他,半晌道:“真的假的?你说的到底算不算数?”
“我觉得应该算……”
蓝京信手一指外面山道,“大爷应该看到外面两辆车,都坐在里面等我。”
“就是……就是……”柳宏站到他面前,郑重其事道,“哪怕大桥建成了,我还住这里,守着我的小木屋,我是这个意思!”
“明白,”蓝京若无其事道,“我会要求指挥部、工程队今后不准打扰大爷,还要维护好小木屋。”
“好好好,谢谢领导!”
柳宏简洁地道了声谢,接过斧头继续砍木柴,动作利索而快速,“叭”一声便分为两截,每截木柴长度都差不多。
蓝京并没急于离开,带着笑意跟柳宏闲聊——早上几点起床,晚上几时休息,夜里来了野兽咋办,饮用的山泉是否干净,多长时间出山采购日常用品等等,就是很纯粹的拉家常,没有一丝劝说或旁敲侧击的意思。
反而让柳宏狐疑起来,停下手道:
“领导真的同意我继续住这儿,永远不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