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颤巍巍地想要站起身,却因过于震惊而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她死死盯着黄蓉的容颜,目光在她的眉眼间来回逡巡,仿佛在确认着什么不可置信的事实。
黄蓉见老妪如此失态,不由得蹙眉问道:“老人家,您这是怎么了?”
老妪不再回答,步履踉跄地朝里屋走去。
她走得很急,险些被门槛绊倒,那根蛇骨法杖“哒哒”地敲击着地面,声音凌乱而急促。
黄蓉心中疑窦丛生,轻手轻脚地跟了过去。
门帘半掩,她侧身贴在门框边,小心地向内窥探。
里屋比外间更加昏暗,只有一盏长明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借着这点光亮,黄蓉看到屋子正中供着一座神龛,上面摆着香炉和一些她看不清的物件。
老妪正跪在神龛前,颤巍巍地点燃了三炷香。青烟袅袅升起,她将香高举过头顶,开始用一种古老而陌生的语言低声祷告。
那语言的音调起伏很大,时而低沉如泣,时而高亢如歌,带着一种原始的韵律。
黄蓉一个字也听不懂,但从老妪颤抖的声音和激动的语气中,她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虔诚与狂喜。
老妪一边说着,一边将香插入炉中,然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苍老的身躯伏在地上,久久不起。
黄蓉的目光顺着老妪跪拜的方向望去,终于看清了神龛上供奉的是什么。
那是一幅画。
一幅古旧的立轴挂画,画纸已微微泛黄,边角处甚至有些许受潮的痕迹,显然已历经了无数风霜岁月。
然而,当黄蓉看清画中人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画中是一个男子,青衫负手,立于云海之巅。乍看之下,似乎是传统的水墨手笔,可黄蓉何等眼力,只一眼,便看出了其中惊世骇俗的奥妙!
寻常的肖像画,重在“神似”,以简练的线条勾勒风骨,讲究意在笔先。
可这幅画,却于毫厘之间,追求着一种极致的“形似”!
画中人的眉眼、鼻唇,并非以写意的线条一笔带过,而是用无数她无法理解的、极细的笔触与墨色深浅的变化,描摹出了真实的光影与轮廓。
那双眼睛……
竟不像是画出来的,倒像是真的有一双眼睛在透过纸背,静静地凝视着她,瞳孔中甚至能看到一点晶亮的高光!
整个人物,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会从画中走下!
这种画法,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它完全颠覆了她对丹青一道的认知。
而画中人那份仿佛能穿透纸背、遗世独立的风姿,却又与她梦中之人,一般无二!
“这……”黄蓉低声呢喃,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
老妪那沙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这是『画师』。”
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缓缓道:“是我阿祖,凭着记忆画下来的。”
“画师?”黄蓉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古怪的称谓。
老妪目光转向墙上的男子画像,神情忽地变得虔诚无比:“『画师』,是我们寨子世世代代对他的尊称。”
她缓步走到画像前,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画框边缘:“我阿祖年轻时,曾在他身边侍奉。是画师亲手教她作画——虽技不及画师千分之一,却也让他这副容貌得以传世。”
黄蓉凝神细赏那幅写意传神的画像,不禁暗惊:若这等淋漓生动之笔竟出自一位学徒之手,那么那位被尊为“画师”之人,其真迹岂非更臻化境?
老妪似是看出了黄蓉心中所思,缓步走到一旁柜前,打开柜门,从中取出一个细长的木匣。
她动作极其轻缓,仿佛那匣中之物珍若至宝。
匣盖开启,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轴画卷,缓缓摊开在案。
黄蓉只一瞥,便心头剧震——那是一幅人物肖像,仅绘至肩颈,却细腻得令人屏息。
通幅无彩,并非寻常水墨,倒像是用最细的炭条,或是某种不知名的颜料,将无数层极淡的影子反复叠加上去,才营造出一种无比真实的光影。
画中人脸庞该亮的地方亮,该暗的地方暗,可明暗的交界处,却找不到一丝笔墨的痕迹,仿佛那光是真的从画外照进来,那影子也是真的落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