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灵笑了:“你这是在安慰我吗?谢谢。”
苔丝绷着小脸,一本正经。
佟灵从前也总被别人摸头,被老爸,被牧场看着他长大的员工们,被小宁老师。
现在,连三岁的小朋友也来宽慰他了。
少年的目光移向月亮,它是黄是红,是缺是盈,总安然地挂在那儿。人间的生死离别、天翻地覆都不能撼动它。
他受了姜先生和其他人许多庇护,也想为他们分忧,可不知能做些什么,趴在窗边叹了口气:“其实现在这里就只有我和你是人类吧?他们好像都是很厉害的神仙什么的……”
他看了看小姑娘身上环绕的光芒,修改措辞:“不,现在只有我是了。”
苔丝用不符合年纪的怜悯眼神看着他。
佟灵意识到,在这样坍塌的末日中,身为人类的多愁善感成了最大的弱点。
因为只有他一人还会为生命逝去与命运畸变而悲伤。
少年先下手为强反过来摸摸小姑娘的头发,思绪和视线一同飘向远方。
老爸,会不会还活着呢?
还有许久未见的小宁老师,现在又怎么样了?
*
具现的梦魇,是无法用语言完整描摹的。
那尊奇诡的血肉庞大得几乎顶天立地,身形根本不是以逻辑支撑的交织,骨骼时而□□,时而软得像水,仿佛无数山峦在它身上扭曲,每一次蠕动、前行都伴随着大地的哀鸣。
它如此丑陋,畸形的巨型躯体背后却有对小小的蝶翼——半透明的斑斓花纹,灵动而轻薄,在血月的照耀下泛出柔和的光泽。
蝶翼上有层粘腻而光滑的薄膜,尽管它已经破茧,仍带着蛹的一部分,彰显着尚未进入完全体的事实。
这对蝶翼太小了,当然不可能支撑血肉之躯飞起来,也起不到什么装饰性作用。
它的身体和翅膀比例不和谐得要命,像个随手插在城市遗骸上的孩童玩具,荒诞到可笑。
在“银色山泉号”和不见城城中心肆虐的藤蔓也好,于海洋馆中伪装蛰伏的章鱼也好,都算得上“植物”。
植物是为了保护和供养茧。
而自茧中化出的,则是蝶。
虽然这蝶长得抽象了些。
外貌不是问题,问题是它当真如新生的婴儿般无知懵懂,没有成形语言,没有自我意识,凭着本能横冲直撞践踏着对它来说如同玩具屋的城市,呜呜咽咽,不知是在呼唤还是寻找。
渎神会一直以来企盼的、可以引领开辟新世界的“神明”,就是这副鬼样子。
也不知那些为了它前赴后继自愿献祭的教徒们若能亲眼目睹,该作何感想。
然而再怎么怪异,总能有人欣赏得了。
在它“肩膀”的位置,有个远远看去米粒大小的人形。
双腿的一半都陷进流动的血肉中,他丝毫不觉得脏污,充满赞叹地看着这具怪物:“你来了。你果然如我想象中一样气派。”
怪物“呜”了一声。
对它来说挺高兴地应答,事实上发出的强大声波直接震碎了脚边一间体育馆。
他也差点儿震晕过去,赶紧捂住耳朵:“哎哎,小点儿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