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深思过后,玉玲说:“找个机会把他带到我们住的地方,我提前布个阵试试他体内的生魂。”
程筝翻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我们加快速度吧,我想要在下周的时候烧掉最后那炷香,两个月后回来,不能够再拖了,姥爷一直在医院看护。”
玉玲面色凝重起来,默了许久,沉声说:“我会去医院帮忙。”
“谢谢。”程筝真心道。
“这么多年的情分,用不着说这个。”玉玲垂眼说。
几个人慢吞吞迈着步子,玉玲突然止住脚,立在湖上的风里想起些久远的回忆,看看她又看看周怀鹤,撇开视线往回折了脚步:“我吹够风了,你带他去转吧。”
程筝纳罕:“这么早?”
她渐行渐远,背对着程筝摇摇手:“人老了,睡得早。”
程筝至今也不知道玉玲是因何活了一百多年,行事作风都有些古,手机和交通工具始终不愿翻新,屋子也要住旧的,仿佛将自己捏吧捏吧,还能丢回上世纪似的。
沿着湖岸,远处星火点点,潮湿的夜风丝丝缕缕粘在人的皮肤上,湖岸另一边是几家冒着油烟味的老店,门口支着花花绿绿的塑料篷布,说是晚上也许要下小雨。
程筝觉得饿了,领周怀鹤进小店吃东西,一家看上去油腻腻的牛肉面馆,她抽出一次性筷子替周怀鹤掰开。
“你没用过吧?”她自顾自说,“估计连这样子的蝇头小馆都没进过,鹤少爷吃饭只去天外天。”
周怀鹤拾起木头筷子,显得颇为沉默,等到面被端上来了也只是静静垂眸,程筝不免多向他投去两道视线:“你在气什么?”
“你见到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吗?”周怀鹤不想回答上面那个问题,精巧地岔开话题,“我听见你跟玉玲说的了。”
于是程筝放下筷子:“那你有什么头绪吗?”
周怀鹤平静说:“我不知道他是谁,如果你担心的话,我可以去处理他,毕竟我不属于现代社会。”
“杀人不能解决问题的。”
他说:“部分时候可以,杀人也可以解决你的问题。”
程筝心想,又来了。
“我知道你只是希望你和你的姥姥平安无事而已,解除续命就好了,我会怎么样其实你也不需要关心的。”
程筝没见过这样把人往外推,仿佛生死都置之度外毫不在意的人。
“我不能够关心你吗?”
周怀鹤抬着一双死气沉沉的黑色眼睛,略显青白的皮肤与乌发乌眼构成强烈对比,他的牙齿还因为靠近湖水的关系而打颤,缓慢地吐出字来:“如果你给我的关心是与别人一样的,那我究竟在你心里哪个位置上?”
倏然间,他阖上眼皮,遏制下巴和牙齿的抖动,睁眼看着桌子:“算了,我太疼了,胡说起来了,不该说这话的。”
周怀鹤的梦想是被程筝杀死,他本来就不应该再从程筝这里得到什么。
其实应该保持距离,叫程筝能够狠心,他已经不想要活了,也不想要程筝再费尽心思让他活,周怀鹤时常因为活了下来而痛苦。
小雨降至,程筝在发潮的空气里凝望他垂落的眼,只是淡声说:“周怀鹤,你想要站在哪个位置上呢?”
“沙——哗啦——”
下起雨来了,却并非预料中的小雨,而是兜头泼下的倾盆大雨,老板娘放下剥了一半的蒜头,将桌子都拖到塑料棚底下。
空白的时间里,他的语言失去重量,几乎是飘在氤氲的水汽中:“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那你能够不对我,做一些似是而非的事情吗?”程筝说,“不再爬上我的床,不再惦记情人节,也不再送我花茎编的戒指。”
“如果你什么都不想要了,不应该叫我不要关心你,而是少让自己做太多莫名含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