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鹤迟疑道:“我——”
“而如果你想过要得到一些。”她埋下头去吃面,很淡定似的,手却捏紧了筷子,“周怀鹤,你要说。”
可他沉默了,做出了他认为最好的选择,于是程筝也不再继续这个令她感到十分烦闷的话题了。
老板娘收拾好桌椅,说他俩吃完就关门回家算了,反正也没客人,店里人少,老板娘的话便多起来,问她们是不是住在附近。
“最近要在这边住一段时间。”程筝埋头咬着面条回答,周怀鹤的眸光黏在她身上。
老板娘继续剥蒜:“这块儿没什么年轻人,来我店里吃饭的也都是熟人,我看你俩面生。”
“店开了多少年了?”
“得有三十年了吧,租金便宜,本来跟旁边那间店是连在一起的,我还想着要把隔壁也盘下来,结果来了个年轻的女人盘走了,当时她就跟你差不多大吧,先我一步买下来了,也没见开张,叫来个三轮拖走一个半人高的坛子就走了。”老板娘讲八卦的时候很是起劲,没发觉程筝拿筷子的手顿住了,依旧自顾自说了下去,“我听人家说,保不准那坛子是什么老爷遗留下来的文物,比店值钱多了,所以那个人带走了坛子就再没回来过了。”
程筝偏过脑袋问她:“你见过那个女人吗?”
“当然见过。”老板娘起身去翻照片,“她还上过我的门,说她马上要结婚了,送了我一点儿见面礼,我当她是什么鉴宝大师呢,就拉她在我店门口拍了照,指望揽客来着,没想到后来也没什么消息了。”
照片上一高一矮两个女人,背后挂着“小蕊兰州牛肉拉面”的牌子,视线接触到照片的一瞬间,程筝认出那就是程芸菁。
姥姥年轻时来这里,带走了装有周怀鹤的坛子?还把青花瓷坛子当作嫁妆一起带去了新家。
难道正如玉玲说的,姥姥突然得了仙缘,指引她来带走周怀鹤,再指引她将自己领养回家,促成这一切的一切。
小雨淅淅沥沥下起来,程筝感觉自己的背脊被一双粗糙温暖的手推动着,她捏着那张几十年前的旧照片,看见的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年轻的脸,转世之后人的样貌常有改变,因而她无法将芸芸与程芸菁对应上。
她盯着照片不说话,老板娘就靠在门口剥蒜,望着连天的雨幕,雾气一蒸上来,迷了人的眼,她慢慢地回忆起那个女人离开这里的那天。
新店开张以后,卖得最多的是零元送的鸡蛋,入不敷出,唯一得到的是邻居订婚的礼物,她不好意思,说要给份子钱。
程芸菁莞尔笑笑。那时候她已经是市内中学的老师,一面笑一面说:“相遇即是缘啦,都是邻居,不用这么客气。”
“那这样吧,我俩留个合照。”老板娘拉她拍了照。
突然,程芸菁问出一个有些冒犯的问题:“你的丈夫对你怎么样?”
老板娘嘁嘁说:“总不是那副德行啦?两个人吵吵闹闹,风风雨雨也这么多年了,又不指望他是什么大富翁,平日给我烧个洗脚水都算他好啦。”
程芸菁深深看她,道:“那还不错,你过得很好。”
说着,看了眼牌匾——小蕊兰州牛肉面,她望着名字出神。
“你是不准备开店,拖着东西就走吗?”老板娘偏头望向旁边只打开过一次的卷帘门。
“是,拿了就走了。”
“你可以把店面租给我呀,我想扩张一下呢。”
“不了。”她说道,“我与那个屋子上一任的主人家相熟,她死后房子产权到期,我买下来留个纪念,带走她的遗物。”
“遗物?”老板娘喃喃,“就是那个坛子吗?”
那天青云湖边也下着同样淅淅沥沥的小雨,程芸菁轻声说出一句“算是吧”,随后撩开透明的帘布走了出去,同她道别,深色的春装外套渐渐消失在斜打下来的雨丝里。
老板娘目送这位一面之缘的女人离开,不知道程芸菁背对着她,心底默念的是:
庆蕊大姊,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