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扔下篮子,风一样冲过来,一把将罗隐拽到身后,护犊子的母鸡似的,指着泰迪的鼻子就骂:“泰迪你个有人生没人教的小流氓!天天欺负俺家豆丁!要是你爹妈不管,俺就替他们管管!”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脸涨得通红,那双平时水汪汪的杏眼瞪得溜圆,泼辣劲十足,反而别有一种动人的风情。
泰迪看着突然出现的林夕月,有点懵,也有点怵。但嘴上不服软:“谁……谁让他先动手的!他撞俺鼻子!”
“放你娘的罗圈屁!你不嘴贱他能动手?”林夕月叉着腰,“你再敢满嘴喷粪编排俺,俺现在就扯着你找你爹去!看他不用皮带抽死你!”
泰迪怂了,他爹揍起他来是真狠。他悻悻地瞪了罗隐一眼,撂下句“走着瞧”,带着俩小跟班溜了。
林夕月这才转过身,赶紧查看罗隐:“打哪了?疼不疼?让娘看看!”她手指冰凉,碰到罗隐嘴角的淤青,心疼得直抽气,“天杀的小王八蛋!下这么重的手!”
罗隐看着他娘因为愤怒和担忧而格外生动的脸,闻着她身上熟悉的、让他安心的味道,所有的委屈和后怕涌上来,鼻子一酸,差点掉下金豆子。
但他硬生生忍住了,他是男子汉,不能在娘面前哭。
“俺没事,娘。”他哑着嗓子说。
“还没事!都青了!”林夕月扯着袖子小心地给他擦嘴角,眼圈也红了,“以后看见他们躲着点,听见没?别傻乎乎地往上冲……”
“俺不能躲!”罗隐猛地抬头,眼神执拗得吓人,“他说你……不行!谁说你都不行!”
林夕月看着儿子那双和自己极其相似的眼睛里燃烧着的、远超年龄的激烈情绪,一时愣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怯怯懦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夕……夕月……小隐……这,这是咋了?”
林夕月和罗隐同时转头。
只见罗隐的爷爷罗基,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把锄头,黝黑的脸上带着局促不安的表情,杵在那儿,黝黑的脸上皱纹挤成一团,写满了老实人的担忧。
他搓着那双布满老茧、指缝里还嵌着泥巴的大手,眼神想往儿媳妇林夕月身上落,又像被火燎了似的赶紧挪开,最后定在孙子肿起来的嘴角上。
“咋…咋整的这是?疼不,豆丁?”爷爷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庄稼汉特有的沙哑。
林夕月正心疼地给儿子擦脸,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还能咋整?让泰迪那缺德带冒烟的小牲口给揍了!爹你瞅瞅,给打成啥样了!”她扯着罗隐的胳膊,把他往爷爷跟前推了推,那架势,活像展示被野猪啃了的高粱苗。
罗基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那眼神里掠过一丝浑浊的东西,不像平时的木讷。
“泰迪……老李家的崽?”他喃喃了一句,没再多说,只是伸出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罗隐的伤处,“爷瞅瞅。”
罗隐下意识缩了一下。爷爷的手劲大,他怕疼。但那只手只是轻轻摸了摸,就缩了回去。
“没事,爷,不疼。”罗隐吸溜一下鼻子,硬充好汉。他心里还憋着火,脑子里全是泰迪那张喷粪的臭嘴和他娘被羞辱的话。
罗基没再说话,弯腰拾起地上的洗衣篮子,闷声道:“回吧。”
一路上,气氛有点闷。
林夕月还在骂骂咧咧,诅咒泰迪吃饭噎死喝水呛死。
罗隐低着头,踢着路上的石子儿。
爷爷罗基走在最前头,佝偻着背,那背影看着跟往常一样,是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老农,可不知咋的,罗隐总觉得爷爷刚才那眼神,有点瘆人,像河底下看不清深浅的淤泥。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又好像没有。
过了大概三四天,放学路上,罗隐又碰见了泰迪。他本能地绷紧了神经,准备迎接新一轮的嘲讽和干架。
可奇了怪了,泰迪看见他,居然像见了鬼似的,脸色唰地白了,眼神躲躲闪闪,绕着他走,屁都不敢放一个。
罗隐纳闷了,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又过了两天,村里传出闲话,说泰迪不知道惹了哪路太岁,倒了大霉。
先是夜里走夜路掉进了村东头沤粪的坑里,呛了个半死,爬出来臭得熏晕了半条街的狗。
接着他家自留地里的苞米苗,不知道让哪个缺德玩意儿连夜拔了一大片,断口齐刷刷的,像是用快刀割的。
他爹气得拎着皮带满村找嫌疑犯,可谁也没看见。
最邪乎的是,泰迪那天之后,就有点魔怔,晚上老做噩梦,嗷嗷叫着“黑煞神!黑煞神饶命!”,问他啥是黑煞神,他又哆嗦着说不出个所以然。
罗隐听着这些传闻,心里头莫名地痛快,像三伏天灌了一瓢井拔凉水,透心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