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驶离米兰中央车站时，光从高窗缓缓落下，像一张被温柔摊平的薄纱。铁轨在脚下均匀颤动，低低的回声贴着车厢弧面游走。我在临窗的位置坐定，指尖抵着折成两道折痕的车票，纸边因反复触碰而微微起毛。手机失去信号，地图空白，广播在顶棚滚落一串我听不懂的音节；所有信息像有意远离我，只剩下窗外一帧一帧往后退的城市，把屋檐、塔楼和斑驳的影子一并带走。
车厢里有孩子的笑声、有人轻声说话，还有隔壁座上传来的纸袋摩擦声。所有声音在空气里交叠，织成一张薄薄的网。
就在那一刻，车门在前方缓缓打开。
一道光从门口流进来，仿佛谁在那头轻轻掀开了帘。她走了进来。
她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阴影恰好落在颧骨的上方。
一副黑色墨镜覆在眼上，镜片光滑得像镜面，反射出车厢里的灯光与人影。
她的皮肤很白，带着一种柔亮的质地，非常细腻。
她穿着一件薄外套，线条简洁，质地轻却挺，肩线干净。
脖颈纤细，线条往下延展，没入衣领的暗色中。
她提着一只行李箱，轮子在地板上滑过时发出极轻的声响，像是她与世界保持的最小限度的接触。
她走到我对面，停下。
动作极轻，几乎没有打扰任何人的气流。她放下行李箱，理了理外套的袖口，坐下。
那一瞬间，我忽然有些发怔。
她的存在并不张扬，却让整节车厢的光都重新排列。
像是一幅画被挂上墙——明暗、节奏、秩序都因她而重新有了比例。
我不动声色地抬眼。
她靠在座位上，微微侧过头，耳罩式的黑耳机挂在脖子上，金属边泛出一点亮。帽檐下的下巴线条柔和，往上是极精致的弧。
她的鼻子小巧、轮廓却极立体，鼻尖轻轻反光。
唇形漂亮，略略上扬，仿佛天生带着一丝温柔的笑。
她的皮肤近乎光滑，颧骨到下颌的过渡没有棱角，线条轻柔地收拢，整张脸呈现出一种近乎雕刻般的比例。
她没有任何妆容的痕迹，那种天然的美最危险——不靠装饰，却无可辩驳。
我想，我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失去了节奏。
光从窗外掠进来，打在她的墨镜上，反出一小点亮；我看见那亮点在她的脸上跳动，然后落在她的唇上。
她的头稍稍偏向窗外，肩膀随着列车的晃动微微起伏。那种姿态平静得像一幅画——她似乎在聆听车轮的节奏，又似乎只是单纯地陷入自己的世界。
我假装在看手机，其实一遍又一遍地偷偷打量。
她的指尖放在膝上，手形纤细，骨节分明。她时不时轻轻摩挲手指间的那条耳机线，动作缓慢而有节奏。
偶尔她会抬起头，帽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我的心就跟着一紧。
她没看我，但那种可能被发现的紧张，足以让我整个身体都微微发烫。
我几次想开口。
也许可以问她是不是去机场，也许只是“你好”。
但我没有。
她的静谧让任何语言都显得笨拙。
我怕打扰她，也怕打扰此刻这段刚刚建立起来的平衡。
于是我只是在心里偷偷重复：
——“她坐在我对面。”
——“她在这里。”
列车穿过郊区的隧道。
车厢的光一暗再亮，我在那一明一暗之间看见她的影子在动。
墨镜后的眼睛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那双眼的方向。她仿佛也在看我，却又仿佛只是盯着身后的某个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