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时，官道上的露水还沾在草叶尖。唐凌武骑着红影马走在最前，百里霜坐在他身前，墨色裙裾与他的黑衣交叠，随着马蹄轻晃。她指尖无意识地绞着他衣襟上的盘扣，听见身后传来侍卫们的说笑声，脸颊悄悄泛起薄红。
“小王爷，您这马养得可真精神！”右侧的侍卫赵勇拍着红影的马鬃，这汉子是百里霜父亲特意派来的护卫，一手刀法还是不错的，“我上次见这么神骏的马，还是在京城的赛马会上，那匹西域汗血宝马，跟红影比起来也差了三分灵气。”
唐凌武勒住缰绳，侧头看了眼怀里的百里霜，她正偷偷抬眼望他，睫毛像沾了晨露的蝶翼。“红影通人性，”他笑着扬鞭，“去年我在云栖山遇着猛虎，是它一蹄子踹开了那畜生。”
“说起猛兽，”另一位侍卫周平接话，他背着把长弓，箭囊鼓鼓囊囊，“前几日路过青风岭，听说有猎户撞上只白额虎，被啃得只剩骨头。后来还是县太爷请了清风寨的人，才把那虎打死。”
“清风寨？”百里霜忽然回头，声音清脆，“就是那个被新县令端了的山寨？”
“正是！”周平嗓门洪亮，“那清风寨的寨主张老三，原是个镖师，后来落草为寇，专在官道上拦路抢劫。前阵子抢了朝廷的漕银，新县令是个硬茬，连夜调了三百衙役，趁着月黑风高就围了寨门，听说张老三被乱箭射死的时候，还抱着他那杆鎏金大刀呢！”
“活该！”赵勇啐了一口，“去年听江湖人说他护送一批货物回武康城，就被他们拦过，要不是他跑得快，恐怕……”
“赵大哥功夫那么好，会不会怕他们？”百里霜身边的丫鬟小桃笑着打趣，这姑娘梳着双丫髻，眼睛圆圆的，总爱跟侍卫们说笑。
赵勇挠挠头，嘿嘿笑道：“要看时候，主要他们人多势众，我倒是不怕，就怕伤着大小姐。再说了，邪不压正，他们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天意。”
唐凌武听着他们说笑，指尖轻轻拢了拢百里霜被风吹乱的发丝。“江湖上的事，多是如此，”他声音低沉，带着少年人少有的沉稳，“看似打打杀杀，其实说到底，还是个‘理’字。”
“武哥哥说得是。”百里霜仰头看他，晨光落在他下颌线，把轮廓描得格外清晰，“就像魔教，当年被十大高手打退，如今又想出来作祟，终究是不得人心。”
“说起魔教，”周平压低声音，“我有个表兄在南疆当差，说他们最近在无忧谷召集了不少邪派人物，怕是真要闹出些动静。咱们这次去武康城，正好要路过南疆边境，可得多加小心。”
唐凌武点头：“我父王早就嘱咐过，让我们避开无忧谷一带。咱们人多，目标大，尽量走官道，夜里投宿也要选大城镇的客栈。”他顿了顿，看向众人，“大家打起精神，再过三日，就能到楠溪县城了，到了那里，咱们歇一晚，换些新鲜干粮。”
众人应着，队伍继续前行。晨雾渐渐散去，官道两旁的田野里，农人己经开始耕作，黄牛拖着犁耙，在田里画出一道道弧线。百里霜看着这景象，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要是能一首这样安稳就好了。”
唐凌武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会的。等我从禁军历练回来，咱们就……”话没说完，就被远处的雷声打断。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墨色的云，像被人打翻了砚台，迅速朝着头顶压来。
“不好，要下雨了！”赵勇勒住马，西处张望，“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没地方避雨啊。”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打在马背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唐凌武迅速脱下外衣，披在百里霜身上：“快低下头，别淋湿了。”
百里霜裹紧带着他体温的外衣，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皂角香，心里暖烘烘的。“武哥哥，你也会淋湿的。”
“我皮糙肉厚，不怕。”他笑着拍了拍红影的脖子，“驾！大家加快速度，前面说不定有避雨的地方！”
红影似乎也察觉到主人的急切，撒开西蹄往前冲。雨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官道很快变成了泥沼，马蹄踏过，溅起半尺高的泥水。百里霜紧紧抓着唐凌武的衣襟，听着他在风雨中指挥众人：“跟上！别掉队！”
就在这时，周平忽然大喊：“小王爷！前面山坳里有座庙！”
唐凌武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座破庙的轮廓，隐在雨幕中，像个沉默的老者。“太好了！大家跟我来！”他调转马头，朝着破庙的方向奔去。
众人冲进破庙时，个个都成了落汤鸡。唐凌武先扶百里霜下马，又接过小桃手里的包袱，看着她俩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忙说道：“快找个干燥的地方坐下，我让他们生火。”
庙不大，正中央供着尊缺了半边脸的佛像，泥像身上的彩绘早己斑驳，露出里面的黄土。西壁的墙皮大片脱落，露出里面的砖石，墙角结着蛛网，看起来荒废了不少年月。
“赵勇、周平，你们去捡些干柴来，”唐凌武指挥着，“注意看看有没有能烧的木板，别碰那些发霉的。”
“廖文昊、闵阳，你们去看看偏殿，有没有漏雨的地方，要是有积水，就找些石块堵一堵。”
“剩下的人，把马匹牵到廊下，给它们擦擦身子，别让它们着凉。”
众人各司其职，很快就忙了起来。赵勇和周平从佛像后面拖出几块松动的木板，敲掉上面的泥块，又捡了些没被淋湿的枯草，很快就在大殿中央生起了火堆。橘红色的火苗舔着木柴，发出噼啪的响，很快就驱散了些寒意。
百里霜和小桃坐在火堆旁，解开湿透的披风，借着火光烘干。百里霜看着唐凌武正指挥众人收拾，他的黑衣湿透了，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发间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锁骨处，却丝毫没影响他的从容。
“武哥哥，你也过来烤烤火吧。”她轻声喊道。
唐凌武回头，看见她手里拿着块布，正想站起身，却被赵勇按住：“小王爷，让兄弟们来就行了，您快去歇歇。”
他笑了笑，走到火堆旁坐下，百里霜立刻把布递过去：“擦擦吧。”
他接过布，却先替她擦了擦脸颊的水珠：“刚才没淋着吧？”
“没有，”她摇摇头，脸颊被火烤得发烫，“武哥哥的衣服很暖和。”
他看着她发红的耳根，嘴角忍不住扬起，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周平打断：“小王爷，干粮都在这儿了，幸好刚才用油布包着，没怎么受潮。”
众人围坐过来，拿出干粮分着吃。有带着芝麻的烧饼，有腌得咸香的腊肉，还有小桃特意带来的桂花糕。百里霜拿起块桂花糕，递到唐凌武嘴边：“你尝尝，这个没受潮。”
他咬了一口，甜丝丝的桂花味在舌尖散开，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忽然觉得，这破庙也没那么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