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汾县城的晨露还挂在客栈的窗棂上时，秦墨山己将行囊捆扎停当。旧行囊的带子磨得发亮，露出里面的棉絮，他却用布条仔细缠了几圈，说“物尽其用，方是长久之道”。潘汉文背着自己的小包袱，里面除了换洗衣物和那本《青囊脉经》，还多了个北域产的羊皮水袋——是前几日在杂货铺淘的，据说装水不易漏，他特意灌了半袋井水试了试，果然严实。
秦墨山正把最后一件旧行囊捆紧，槐木杖靠在桌边，杖尖的磨损处沾着些青石板的碎屑，是这几日在巷子里转悠时蹭上的。“东西都收齐了？”他回头问，见潘汉文正把那枚墨玉牌小心翼翼地放进布囊，红绳在阳光下闪了闪。
“齐了！”潘汉文拍了拍布囊，铁扇的扇角从囊口露出来，“师父，咱们这就去严平关？听说那里的城墙是用北域的青石砌的，风水上叫‘金城汤池’，是不是真的？”
“去了便知。”秦墨山拎起行囊，“早走早到，严平关的落日据说能染红半面山，别错过了。”
“掌柜的，结账。”秦墨山将槐木杖靠在柜台边，看着正在拨算盘的山羊胡掌柜。
掌柜的“噼里啪啦”打完最后一串珠子，抬头笑道：“老先生这就要走？不再住几日？昨儿个北域商队带了批新茶，正想请您尝尝。”
“不了，叨扰几日了，多谢掌柜照拂。””秦墨山递过银子，“还有路要赶，去严平关。”
“严平关啊……”掌柜的掂量着银子，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那地界西周都是山，不比咱县城安稳，老先生和小哥可得多当心。”他说着，忽然话锋一转，打量着秦墨山手里的槐木杖——杖头被得圆润，刻着个小小的“镇”字，又看了看潘汉文腰间露出来的铁扇扇穗，上面系着枚测方位的铜铃，忽然压低声音道，“老先生，恕我多嘴，您二位……是看风水的吧？”
秦墨山挑了挑眉，没首接承认，只淡淡道：“略懂些皮毛。”
“我就说嘛，太巧了！”掌柜的眼睛一亮，凑得更近了些，柜台上的算盘珠子被他胳膊肘撞得“哒哒”响，“前几日见老先生看客栈的梁柱眼神不一样，又瞧见小哥对着街面的石板画来画去，就猜着是行家！不瞒您说，正好有桩生意，说不定合您二位的意。”
潘汉文刚把水袋塞进包袱，闻言停下动作，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秦墨山端起柜台边的凉茶喝了口，慢悠悠道：“哦？什么生意？”
“城里的张富商，您听说过吗？”掌柜的搓着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仿佛这生意是他自家的，“做绸缎生意的，南到江南，北到北域，都有他的铺子，光县城里的‘锦绣庄’就占了半条街、‘绫罗阁’，都是他的铺子，据说北域的牧民有些都穿他店里的毡衣，生意做得大着呢！最近啊，他想在北城盖座新府邸，说是要‘扩宅纳福’，正广招天下风水大师呢，谁能把府邸的风水布局定下来，酬金能买下半条玉石街！”
他见秦墨山神色微动，赶紧补充：“这张富商虽是个生意人，却极信风水，前年在城南盖仓库，请了个据说很有名的风水师，愣是让仓库三年没遭过一次鼠患，您说神不神？这次盖府邸更讲究，说要‘左有财源，右有靠山，前有活水，后有粮仓’，听着就不是易事。”
秦墨山指尖在柜台上轻轻敲了敲，问：“做服装生意的？
“是啊，”掌柜点头如捣蒜，“人倒还算厚道，就是讲究，盖府邸要‘聚财气’，还要‘旺人丁’，说布料沾着‘锦绣气’，府邸的风水得配得上这气脉。
“可不是嘛！”掌柜的拍了下大腿，“张老板常说，他的根在绸缎里，只要生意稳，比什么都强。老先生要是愿去，就说是我‘安客居客栈’的王掌柜推荐的，他保准给几分薄面——张府的管事昨儿还来店里打听，说大师们看得都不称意，正急着呢。”
秦墨山沉默片刻，目光扫过窗外——街面上，几个“锦绣庄”的伙计正扛着匹湖蓝色的绸缎往马车上装，料子在阳光下泛着水光，确实是好货。秦墨山沉吟片刻。他们本打算往西门方向走，去严平关不路过北城，但是见掌柜说的顺路看看也无妨，况且……他瞥了眼潘汉文手里的小本子，上面关于“宅地风水”的记载还空着大半，这倒是个让他实地学习的好机会。
“也好。”秦墨山点点头，“反正去严平关也不急在这一日，去瞧瞧也好。”
王掌柜顿时笑开了花，连忙从抽屉里摸出张纸条：“这是北城空地的地址，张府的人都在那儿等着呢。您二位去了就说是‘安客居客栈’老王推荐的，张府的管家认识我，准能给几分薄面。他们的地在北城门不远的空地，挨着‘锦绣坊’的库房，好找得很！”
“多谢王掌柜。”秦墨山拱手。
“客气啥！”王掌柜往潘汉文手里塞了两个刚出炉的胡饼，“路上垫垫，北城那边还没到饭点呢。”
潘汉文接过胡饼，说了声“谢谢掌柜”，跟着师父走出客栈。晨光照在门楣的“安客居客栈”匾额上，漆色虽有些旧，却透着股实在的暖意。
潘汉文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娟秀，不像掌柜的手笔，想来是张府管事留下的。他展开看了看，把地址记在心里，又小心折好塞进怀里。
“多谢王掌柜的胡饼。”秦墨山拿起槐木杖，对掌柜拱了拱手。
“客气啥！”王掌柜送他们到门口，又叮嘱道，“张老板虽和气，却极较真，老先生多担待些。要是成了，别忘了回店里喝杯庆功茶！”
“一定。”
师徒二人顺着北大街往北走，街景渐渐变了——从热闹的商铺变成了相对安静的宅院，墙越来越高，门越来越阔，门口的石狮子也越来越气派。路过“锦绣庄”的总铺时，潘汉文忍不住停下脚步，望着门楣上的金字招牌，上面的“锦绣”二字绣在红绸上，风吹过时，字里的金线闪得人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