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老板,倒是把绸缎的心思用到了招牌上。”秦墨山也抬头看了看,“字是好字,可惜用红绸衬,虽艳,却少了几分厚重,怕是骨子里还是怕压不住财运。”
潘汉文点点头,想起《青囊脉经》里说的“宅如其人,相由心生”,心里对这位张老板更多了几分好奇。
过了北城门,视野豁然开朗。城外没有密集的房屋,只有大片平整的土地,远处能看见连绵的青灰色丘陵,像道天然的屏障。靠近城门的地方,果然插着几面红旗,围着一群人——有穿长衫的风水师,正对着空地指指点点;有穿短打的工匠,手里拿着丈量土地的绳尺;还有个穿着绸缎马褂的中年人,想必就是张府的管事,正皱眉听着什么,时不时摇头。
“就是这儿了。”秦墨山停下脚步,站在人群外围,目光像网一样撒开,细细打量着这片空地。
潘汉文也跟着观察:空地约莫有十亩大,地势略向南倾斜,北边高南边低,符合“背山面水”的雏形,可惜南边没有活水,只有条干涸的河床,露出干裂的泥土;东边有片小树林,枝叶却长得歪歪扭扭,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西边挨着条官道,不时有马车经过,尘土飞扬;最显眼的是空地中央,不知被谁挖了个半尺深的坑,里面积着昨夜的雨水,水色发浑,像块没擦干净的镜子。
“怎么样?”秦墨山低声问潘汉文,“看出点什么没?”
潘汉文抿着唇,手指在心里比划着罗盘的方位:“地势是好的,北高南低,藏风聚气。可东边的树长得怪,西边太吵,南边没水……那个坑更奇怪,像是故意破坏地气的。”
“还算有点眼力。”秦墨山点头,“东边的树是‘困木’,被地下的石脉压住了根,长不首;西边的官道是‘动气’,太杂,留不住财;南边的干河床是‘虚水’,看着像水脉,实则没气;至于那个坑……”他冷笑一声,“怕是前几个风水师想‘引水聚财’,却没看出地下是‘火脉’,挖了坑反倒是引火烧身。”
正说着,那穿绸缎马褂的管事似乎注意到了他们,快步走过来,拱手道:“二位是……”
“安客居客栈王掌柜引荐,来看看地。”秦墨山回礼道。
管事的眼睛一亮,连忙笑道:“原来是王掌柜介绍的先生!失敬失敬,在下是张府的管事,姓张。先生里边请,张老板在那边等着呢。”他引着师徒二人往人群中心走,路过那几个风水师时,有人投来打量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显然是把他们当成了竞争对手。
空地中央,一个穿着月白色杭绸长衫的老者正背着手站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把玩着两颗翡翠珠子,面色温和,却自有股从容的气派。管事低声道:“那就是我们家老板。”
张老板转过身,目光落在秦墨山身上,见他虽衣衫朴素,却气度沉稳,尤其那根槐木杖,杖头包浆温润,不像寻常物件,便拱手笑道:“这位先生看着面生,是从南边来的?”
“李家坳村来的,略懂些风水。”秦墨山不卑不亢,“听闻老板要盖府邸,特来看看。”
张老板笑了笑,指着空地:“先生随意看,若是有什么高见,尽管说,张某洗耳恭听。”
秦墨山没急着说话,而是提着槐木杖,围着空地慢慢走了一圈。他时而弯腰摸把泥土,放在鼻尖闻闻;时而站定,闭上眼睛,像是在听地脉的动静;走到那坑边时,他用杖尖拨了拨浑水,水面荡开涟漪,映出他鬓角的白发。
潘汉文跟在后面,手里悄悄捏着寻龙尺,尺子的铜针在不同的位置微微颤动:在北边高地上时,铜针稳定,带着暖意;在南边干河床时,铜针乱晃,透着股虚浮;走到东边小树林时,铜针竟往下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吸着。
“如何?”张老板见秦墨山停下脚步,忍不住问道。
秦墨山转过身,目光落在张老板身上,缓缓道:“张老板做绸缎生意,讲究‘经纬分明,疏密得宜’,盖府邸,其实也是一个道理。”
他指着空地:“此地北有丘陵为‘靠’,南有干河为‘照’,本是好地,可惜‘气脉’被搅乱了。东边‘困木’挡财路,西边‘动气’散财运,南边‘虚水’引邪祟,最要紧的是,有人在‘气眼’上挖了坑,把地火之气引了上来,再盖府邸,怕是三年之内,绸缎必遭火灾。”
这话一出,周围的风水师们顿时炸开了锅,有人反驳:“胡说!南边干河明明是‘玉带缠腰’,怎么会引邪祟?”
秦墨山没理他,只看着张老板:“老板可派人挖过南边的河床?若是挖三尺深,必能见到湿泥,那是真正的水脉,只是被压在了地下。东边的树林,底下埋着块‘石煞’,不挖掉,树永远长不首。”
张老板的脸色渐渐变了,他沉默片刻,对管事道:“去,按这位先生说的,在南边河床和东边树林各挖三尺。”
管事不敢怠慢,立刻叫工匠动手。人群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两个挖坑的地方,连风都仿佛停了。潘汉文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紧紧攥着寻龙尺,指节发白——他相信师父,却也怕万一……
半个时辰后,工匠从南边河床里捧出一把湿泥,带着水腥气;东边树林下,果然挖出块黑漆漆的怪石,表面光滑,像被火烧过。
张老板盯着湿泥和怪石,脸色变幻不定,最后对着秦墨山深深一揖:“先生真乃高人!张某佩服!”
秦墨山扶起他,淡淡道:“只是懂些皮毛罢了。要盖府邸,需先清‘石煞’,通‘水脉’,移‘困木’,挡‘动气’,剩下的,容我细细规划。”
阳光落在空地上,红旗在风里猎猎作响,远处的官道上传来马车的铃铛声,清脆而悠长。潘汉文望着师父的背影,忽然觉得,这看风水的生意,比想象中更有滋味——不仅要识地脉,还要懂人心,像解开一团缠乱的绸缎,需得耐心,更需得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