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洞门口——那赤狐蹲在那里，尾巴圈着前爪，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看着竟像在笑。“后来清风先生飘然远隐，这掌法就成了传说，没想到……竟藏在这石洞里，还被灵狐引我们寻到了。”
潘汉文看着那本掌法秘籍，忽然想起自己的铁扇，扇法虽灵动，却偏刚猛，遇到硬功就容易吃亏。这“清风化雨掌”听名字就透着柔和，倒像是……专门补他短板的。可他看着师傅，又把念头压了下去：“师父，这秘籍该归您。”
秦墨山把书往他手里一塞，眼神笃定：“是你的机缘。”
“我？”潘汉文连忙摆手，掌心的火折子晃了晃，“我连内力都练得半生不熟，哪配得上这等绝学？”
“配不配，看心性，不看功力。”秦墨山坐在石台上，指了指秘籍里的小人图，“你看这掌法的起势，掌心朝内，意守丹田，讲究‘气如流水，掌似清风’，最忌心浮气躁。你性子纯良，遇事能忍，却不缺韧劲，正好合这掌法的‘柔中带刚’。我练的是刚劲，与它不合；你练，正好能补你铁扇的烈。”
他拿起秘籍，翻到第一页，指着上面的注解：“你看这句‘掌出如风吹柳，看似轻飘，实则根在土中’，说的就是‘绵劲’。你试试，先站个‘流云桩’，双脚与肩同宽，膝盖微屈，双手抬起，掌心相对，像捧着团气，别用力，让气在掌间慢慢转。”
潘汉文依言站定，双手抬起时，总忍不住想用力，掌心的气像是抓不住的烟，刚聚起就散了。他皱着眉，试了三次，额头上就冒了汗：“师父，这气……怎么聚不住？”
“别想着‘抓’。”秦墨山走过去，伸手搭在他的肩，轻轻往下按了按，“沉肩，坠肘，气不是抓来的，是引来的。你看洞外的风，没形没影，却能吹得动树叶，靠的是顺势。你把心放空，别想‘我要练掌’，就想自己是棵树，根在土里，叶在风里，气自然就来了。”
潘汉文闭上眼睛，按师傅说的，慢慢放松肩膀，不去想掌法，只听着洞外的风声、赤狐在洞口蹭爪子的轻响，还有自己的呼吸——呼出去，像风吹过林梢；吸进来，像泉眼涌出水。渐渐地，他觉得掌心真的有团气，暖暖的，随着呼吸慢慢转，像抱着个小小的太阳。
“对了，就这样。”秦墨山松开手，眼里带着赞许，“这是‘静心’，清风化雨掌的第一阶段，也是最要紧的阶段。心不静，掌法就飘，绵劲也练不出来。”
接下来的三天，师徒俩就守在石洞里。赤狐不知从哪弄来些野果，堆在洞口，红的像玛瑙，紫的像葡萄，酸甜可口，刚好解了他们的饥。秦墨山每日翻看秘籍，偶尔指点潘汉文两句；潘汉文则从“流云桩”练起，慢慢学第一式“清风拂袖”。
起初，他的掌总带着力道，扇骨的刚劲改不掉，手掌挥出时，带起的风竟吹得石台上的书页“哗哗”响。秦墨山捡了片落叶，让他用掌风托着落叶，不让叶子落地，也不让叶子被吹飞。
“你看这叶子，轻吧？”秦墨山捏着落叶，放在潘汉文掌心，“用刚劲，它就碎了；用柔劲，才能托住。掌法也一样，不是要打碎什么，是要‘化’——化对方的力，化自己的躁。”
潘汉文盯着那片叶子，慢慢收了掌力，试着用掌心的气托住它。一次，两次，十次……首到第三天傍晚，他的掌风终于变得柔和，叶片在掌心上轻轻旋转，像被春风托着的蝶，既没落地，也没被吹飞。他心里一喜，掌风稍乱，叶子“呼”地飘走了，却惹得秦墨山笑了：“快成了。记住，喜不形于色，怒不侵于心，这才是‘静心’的真意。”
那天夜里，潘汉文终于练会了“清风拂袖”。他站在洞口，月光落在他掌心，掌风挥出时，竟真的像清风掠过，吹得洞口的蒲公英种子悠悠飞起，却没惊动旁边打盹的赤狐。他能感觉到内力在经脉里慢慢转，不像练铁扇时那样“冲”，倒像溪水流过石滩，绵密又悠长。
“师父，我好像……摸到点门道了。”潘汉文收掌站定，额头上渗着汗，眼里却亮得惊人。
秦墨山走过来，翻开秘籍，指着后面的注解：“清风化雨掌共十二式，分西阶段：静心、化劲、绵生、归真。你现在刚过‘静心’，能让掌法不躁；接下来练‘化劲’，学怎么卸对方的力——比如遇着刀劈来，别硬挡，顺着刀势偏半步，掌贴刀背轻轻一推，刀就偏了，再借他的力回掌，这叫‘以柔克刚’。”
他拿起潘汉文的铁扇，模拟刀劈的架势，对着潘汉文挥来。潘汉文下意识想举扇格挡，却猛地想起师傅的话，身子微微一侧，手掌顺着扇骨滑上去，掌心轻轻一推。秦墨山只觉手腕一麻，铁扇竟真的偏了半寸，刚好错过潘汉文的肩头。
“好！”秦墨山赞了声，“就是这样。记住，对方越刚猛，你越要柔，像春雨落进土里，看着软，却能渗进去，这才是‘化雨’的意思。”
又在洞里待了两天，潘汉文己能连贯使出前二式，掌风越来越柔，内力运转也越来越顺。有时练到兴头上，他的掌风拂过石台上的秘籍，书页竟只是轻轻动了动，不像起初那样“哗哗”乱响——绵劲初成，己能收放自如。
秦墨山看着他练掌的身影，忽然合上册页，对他道：“潘汉文，过来。”
潘汉文收了掌，走到石台前，见师傅把秘籍放在台上，神情郑重。
“这掌法，是百年前的宗师心血。”秦墨山的声音在石洞里回荡，带着些肃穆，“他创这掌法，不是为了争天下第一，是为了‘化戾气’——江湖太烈，恩怨太多，能以柔化刚，才能少些流血。你性子纯善，练这掌法，正好能护己护人。”
他指了指石台上的秘籍，又指了指洞外的月光：“这是你的机缘，也是你的责任。给老宗师磕三个响头吧，谢他留下这门好功夫。”
潘汉文对着石台，恭恭敬敬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头，额头撞在石地上，发出闷闷的响。他想起秘籍里那些柔和的招式，想起师傅说的“化戾气为平和”，忽然觉得这掌法不只是功夫，更像一种道理——比铁扇的刚劲，多了份包容；比槐木杖的沉稳，多了份灵动。
磕完头，他起身时，见赤狐不知何时走到石台边，用头蹭了蹭秘籍的封皮，像是在行礼，又像是在告别。
“该走了。”秦墨山拿起槐木杖，往洞口走，“算着日子，离过年只剩半个多月，得抓紧赶路，争取年前赶到皇城。”
潘汉文把秘籍小心地折好，塞进怀里，贴身藏着，仿佛能感觉到那泛黄的纸页带着些暖意。他最后看了眼石洞，石台上空荡荡的，只有层淡淡的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掌心残留的绵劲，经脉里流转的柔和内力，都在告诉他——这不是梦。
赤狐送他们到石缝口，便停下了，尾巴高高，对着他们晃了晃，然后转身窜进林子，火红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晨光里，只留下道浅浅的足迹，被风吹过，渐渐淡了。
“它不跟了？”潘汉文望着林子深处，有些不舍。
“灵狐引缘，缘到了，自然要走。”秦墨山的槐木杖敲在石缝外的草地上，发出轻快的“笃笃”声，“就像这掌法，到了你手里，也是缘。好好练，别辜负了这份缘，也别辜负了老宗师的心意。”
潘汉文用力点头，握紧了怀里的秘籍，铁扇在另一只手里轻轻转着。他忽然觉得，这荒山野岭的辛苦，都值了——不仅得了本绝世掌法，更懂了师傅说的“善恶之外，还有本心”。就像这清风化雨掌，柔不是弱，刚不是强，能守住本心，化戾气为平和，才是真功夫。
晨光漫过山头，把师徒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沿着山路往前延伸，像条通往远方的线。线的尽头，是皇城的方向，那里有更复杂的江湖，更难辨的善恶，可潘汉文摸了摸怀里的秘籍，又看了看师傅沉稳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很踏实。
路还长，可他的掌里，己有了清风，有了化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