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溪县城内的晨光,是被城东豆腐坊的梆子声敲亮的。
王阿婆提着竹篮刚走到巷口,就被卖菜的李婶拽住:“他婶子,听说了吗?大仁村那伙恶霸的老巢,真给烧干净了!”王阿婆手里的秤杆“当啷”一声撞在竹篮上,眼睛瞪得溜圆:“真的?前儿个夜里我家老头子起夜,还说瞅见大仁村方向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我当是他老眼昏花了呢!”
两人正说着,卖肉的张屠户扛着半扇猪肉从对街走来,粗嗓门震得窗棂都颤:“可不是烧干净了!今早我去河边挑水,见着几个逃难的恶霸,胳膊腿都不利索了,嘴里还嘟囔着‘活阎王’‘枪尖带火’,八成是遇上硬茬了!”
街角的茶馆刚卸下门板,就涌进了三五个茶客。说书人刘先生摸着山羊胡,把醒木往桌上一拍,满堂瞬间安静:“列位看官,且听我细细道来——那夜三更,月黑风高,忽有一群侠义之士,踏月而来。为首的少年郎,一袭黑衣,手持虎头枪,枪尖所向,恶霸们哭爹喊娘……”他唾沫横飞,把唐凌武的枪法说得神乎其神,“那枪使得,如蛟龙出海,似猛虎下山,一枪挑飞三个恶霸,再一枪,就把那粮仓的大梁给挑断了!”
茶客们听得拍案叫绝,一个穿长衫的书生却摇着折扇,慢悠悠道:“刘先生这就夸张了。依我看,定是太玄道派的道长们出手了——前几日我在城外见过几位道长,气度不凡,绝非寻常人。”旁边卖布的赵掌柜立刻反驳:“我倒觉得是长风镖局的镖师!他们上周押镖路过,见着恶霸抢农户的牛,当时就想动手,被镖头按住了,说‘赶路要紧’,保不齐是返程时顺道除了这祸害!”
学堂外的老槐树下,几个半大孩子正用树枝比划着“枪法”。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树枝,奶声奶气喊:“我是女侠!”穿粗布褂子的小男孩立刻挺胸:“我才是大侠!我一枪就把坏蛋打跑了!”孩子们的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落在墙头晒太阳的老黄狗懒洋洋抬了抬眼皮,仿佛也在听这满城的热闹。
这股热乎劲儿,连客栈后院的井台都沾了光。唐凌武提着水桶刚弯腰,就见店小二阿福哼着小曲擦桌子,调子是新编的:“恶霸跑,百姓笑,夜里火光冲天照……”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井水映出他带笑的眉眼,虎口的伤疤己经淡成浅粉色,是这几日百里霜日日上药的功劳。
“小王爷,药熬好了。”秦风端着药碗从厨房出来,粗瓷碗里的药汁泛着深褐色,热气裹着苦香飘过来。唐凌武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苦味刚漫上舌尖,就被一块桂花糖糕堵住了。
“先含着这个。”百里霜从身后探出头,手里还捏着半块糖糕,眉眼弯得像月牙,“小桃刚从街角买的,还热乎呢。”她指尖碰到唐凌武的嘴唇,像触电般缩了回去,耳尖又红了。
唐凌武含着糖糕,甜味混着药香漫开来,心里也暖烘烘的。他望着院墙外飘来的炊烟,轻声道:“收拾一下,明日启程。”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客栈门口就响起了马蹄声。
唐凌武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悬着虎头枪,枪穗在晨风中轻轻晃。百里霜穿了件月白色的骑装,更显得身姿轻盈,手里牵着匹雪白色的小马——那是唐凌武昨日特意让人买的,说她之前的马性子太烈,不适合长途赶路。
“武哥哥,真的不等日出再走吗?”百里霜抬头望了望东边的天际,云层边缘己经染上了金边。
“早走早到。”唐凌武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龙南关那边据说最近不太平,咱们得赶在月初前到。”他目光扫过身后的队伍:秦风牵着驮行李的骡马,廖文昊检查着兵器,林凯旋正给马喂最后一把草料,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赶路的利落,却又藏着几分对楠溪县的不舍。
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惊动了早起的店家。开杂货铺的陈老头探出头,见是唐凌武一行人,忙喊:“客官这就走?不多住几日?”
“不了,还有要事。”唐凌武勒住马,对他拱手,“多谢关照。”
陈老头搓着手笑:“客气啥!这几日镇上太平多了,走路都踏实!客官一路顺风啊!”
队伍出了城门,唐凌武回头望了一眼——楠溪县的城墙在晨光中泛着青灰色,城门楼上的“楠溪”二字被朝阳镀上金边。他轻轻一夹马腹,“驾”的一声,黑马迈开步子,朝着龙南关的方向去了。
官道两旁的稻田泛着新绿,晨露打湿了马蹄,溅起细碎的水珠。百里霜的小白马跟在唐凌武的黑马旁,她时不时偏头看他,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在脸颊投下浅浅的阴影,虎口的伤疤若隐若现。
“在看什么?”唐凌武察觉到她的目光,侧过头笑。
“看你。”百里霜索性首白道,“看你伤口好利索了没。”她伸手想碰他的虎口,又想起在客栈的亲昵,手停在半空,红了脸。
唐凌武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虎口上:“早好了,你上药那么用心,比宫里的御医还厉害。”他的手掌宽厚温暖,把她的手整个包在里面,一路牵着,首到日头升到头顶。
午时在路边的茶棚歇脚,林凯旋啃着烧饼,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小王爷,你们听说过‘藏风谷’吗?”
廖文昊抬眼:“是不是传说藏着前朝宝藏的那个?”
“正是!”林凯旋眼睛发亮,“我听茶棚老板说,就在前面那片黑松岭里,据说有个石门,得用‘七星钥匙’才能打开,里头不仅有金银,还有《破阵图》呢!”
百里霜好奇地眨眼睛:“《破阵图》是什么?”
“据说是能破天下阵法的秘籍。”唐凌武替她倒了杯茶,“不过多半是江湖传言,当不得真。”他指尖敲了敲桌面,“咱们赶路要紧,别被这些传言分了心。”
可日头西斜时,队伍还是没能赶到预定的歇脚点。官道两旁的黑松越来越密,树影拉得老长,风穿过松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