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坏了?
他堂堂右都御史,哪里被这样骂过,况且还是段文裴这样一个靠着给皇帝做脏活跻身勋贵的白身。
他愤怒,转而痛哭流涕地朝着大殿的方向跪了下去,声嘶力竭地喊着,“陛下,陛下,臣有罪,臣罪该万死,臣死不足惜。但,臣死之前,请陛下明察秋毫,治魏阳伯不遵圣意,徇私枉法,大不敬之罪!
夜幕降临,宫人在殿廊下挂起了灯笼,微风吹过,灯笼摇摇晃晃,廊下光影斑驳,明明灭灭。
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李君己怒吼后微微颤抖的身躯。
像是风中飘落的绿叶,看着鲜活,其实蹦跶不了几天就枯黄了。
段文裴抬手摸了摸快被吵聋了的耳朵,缓缓地往旁边挪了几步。
他看着身侧同样以手覆耳的郭槐,平静地提醒道:“任由李大人这疯癫的样子在这里胡闹,总归不妥。时辰不早了,麻烦郭内官进去问问,陛下什么时候召见。”
郭槐是个人精,见李君己又哭又骂,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知道蹉磨地差不多了。
忙甩了甩拂尘,皮笑肉不笑道:“伯爷稍候,奴婢这就去问问。”
正要推门而入,朱红色的殿门却从内缓缓打开。
出来一位抱琵琶着宫装的艳丽女子,女子见廊下的场景,微微敛目,朝着段文裴和李君己柔声说道:“伯爷,御史大人,陛下请二位进去。”
旁边有宫人接过她手里的琵琶,又给她披上狐裘的披风。
郭槐唱和了句,“恭送淑妃娘娘。”便引着段文裴二人进了大殿。
殿门合上,走至阶下的淑妃回头看了眼,眼中眸光流转。
“刚才那个就是魏阳伯?”
宫人说是。
“当真是名不虚传。”淑妃感叹。
“你去宫门上候着,一会看见伯爷出来,就说本宫请伯爷一叙。”
宫人领命而去,夜里风凉,淑妃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抚着平坦的小腹,小心翼翼地登上轿撵。
*
大殿内,宣武帝着常服盘腿坐在龙榻上,正翻阅手边堆成小山的折奏。
甫一看见走进来的李君己,不待他跪下请安,帝王大手一挥,奏折就像雪片似的飞得到处都是。
李君己神色微变,匍匐着跪了下去。
“陛下,陛下息怒!”
段文裴也跟着跪了下去,他微微弯了弯身,神色自若道:“陛下息怒。”
“息怒?”
帝王冷笑一声,“你们一个无召入京,一个视朕旨意如无物,你们告诉朕,朕该如何息怒?说呀!”
“现在怎么不说了?”
“李君己,你自己看看,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宣武帝把散落在龙榻上的几本奏折归拢来拿在手里,朝着李君己额头砸去,“都是,全都是参你的!”
“好啊,朕自登基以来,年下请安的折子都没有参你的折子多!”
“刚才你不是在外面又叫又跳的吗?死罪?依朕看,便是把你千刀万剐,都难消朕的怒火!”
年轻的帝王手劲不小,李君己的额头被奏折坚硬的外壳磕出了血印,血迹顺着脸颊流淌,滴在锃亮的金砖上,很快没了踪迹。
自从李湛尚主后,李君己一直都把自己以皇亲国戚相论,皇帝也对他多有客气,哪里想得到今日。
他手脚并用,身如筛糠般向前爬去,跪在了帝王脚下。
“陛下!”
“万般过错,皆在臣一人,您,您切莫动气,伤了龙体啊!”
他趴着拾起散落在脚边的奏折,整理好,放到帝王的龙榻上,伸手去够帝王的龙靴,言辞恳切,“陛下,臣也是万不得已。内子飞鸽传书,说小儿惹公主殿下不快,闹的满城风雨。臣还记得,陛下当初拉着老臣的手说,公主殿下幼年命运多舛,让小儿尚主,一来看上了他的人品才学,二来是希望他好好的服侍公主殿下,让殿下多展笑颜。”
说到情深处,李君己几乎垂泪,“陛下之意,老臣如何不明白,那是信任老臣,信任小儿,才会把公主殿下的幸福交付给他呀;老臣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哪知这竖子如此辜负圣恩,臣一想到公主殿下伤心不已,臣这心里便如万蚁啃食。恕臣斗胆,不论君臣,只论纲常,公主殿下何尝不是如臣的女儿一般,小儿如此不知悔改,便是前面刀山火海,臣,也要回京亲自压着他到殿下面前负荆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