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头一回上山。
之前在鹅岭村的时候,这条路她走过无数遍。
每次绕到小溪边时,她都会来这边瞧瞧,偷偷看一眼这块隐秘的地方,那个埋葬着她母亲血骨的地方。
母亲的坟前已经杂草丛生,那块灰黑色的墓碑就这么突兀地竖立着。
周围还有许多和她一样,形单影只的墓碑。
有的碑上刻了字,有的没有。
林软星用手擦了擦碑上的灰土。
时间久远,墓碑年久失修,只剩下伶仃的一个“眉”字,可她却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阮心眉。
多好听的名字,她却始终没有机会亲口叫她。
林软星将那个罐子埋在了墓碑前。
她挖了个坑,用土和草将它压在底下,再狠狠跺了几脚。
她心里是有恨的。
她恨这个无情的男人,竟然这么多年,从不来祭拜母亲。
却在死后轻飘飘立下遗嘱,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可所有的恨,在两人埋葬在一起后,又缓慢地消失了。
她看着面前简陋的坟墓,忽然又有些羡慕,至少他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
母亲没有了遗憾,她最惦记的那个男人,最后还是回到了她身边。
父亲也没了遗憾,他风流多年,最后还是回归原点。
只有她,心中还残留着遗憾。
林软星深吸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
也许是天气太干燥,也许是她已经学会克制自己的冲动,那些涌上心头的情绪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都没能冲出那层禁锢。
她知道,自己得学会成长。
再也不能随意任性,展示脆弱的一面。
林软星站起身,她也不知道此时是什么心情。
只是当她捏着裙角准备离开时,蓦然看见旁边的一处墓碑,墓碑歪斜倾倒着,上边只简单地写了个“裴”字,下半部分全都被杂草和泥土掩埋,她瞬间僵立在原地。
这是裴大爷的坟。
全村只有他一个人姓裴。
他还是去找裴大爷了啊。
明明那个坟已经被山洪冲走,他却还是找到了。
原来那些天里,即使冒着大雨他还要固执地上山去,原来是去找裴大爷的尸体了。
而她,却始终不明白,也从未过问。
甚至没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她忽然想起那日,她站在院子里对他说:“哦,你是孤儿。”
他拎着鱼草和镰刀,那么脆弱地裂开一道伤疤,在她面前彰显出的极度的痛苦,她却冷笑着嘲讽,肆无忌惮地割破他的心,让他流更多的血。
那时的他,该有多难受啊。
她从未明白过。
只是如今,她再也没有机会向他道歉,没有机会对他说:“其实,我也没爹妈。”
也再没有机会补充那句:“但是,你还有我。”
因为。
她已经彻底失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