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的长辈?那不是、不是……”阿翁的声音渐渐拔高,情绪也有些激动起来,引得众人皆往此处围拢。
文玉看着他的眼睛微微摇头,安抚般笑道:“不是的,阿翁。”
只怕他误会了她们几个皆是皇室中人,她不喜欢这些跪啊拜的,也受不住。
“请问阿翁,近来木鹞镇这是……怎么一回事。”太灏低声问道。
他方才归位不久,对此间情形兴许确不如当事人知道的清楚。
“黄沙漫天、妖风不断。”郁昶皱了皱眉,面色阴得要滴出水来,“你说的修竹遍地更是没影……”
是什么缘故,招致此祸。
“除此之外,木鹞镇可还有旁的异样?”文玉侧身往郁昶前头拦了些,柔声同阿翁说着话。
灶台后的阿婆将野菜下了锅,那里头的汤水翻来滚去,却始终清澈见底、一滴油水也见不着。
较之某位仙师的鸡子汤,那是差得远了,可却是这么多人赖以果腹的一餐,其珍贵、稀有程度丝毫不输。
“近来木鹞镇地动不止、屋舍倒的倒、塌的塌,甚至还有好些直接陷进裂缝里去,连个踪影也找不着。”
说话间,阿婆的手颤抖不已,就连汤勺磕在铁锅边缘发出闷闷的痛响,也未曾留意到。
“到了夜里……还有吃人的妖怪。”另一老者总算顶着看不太清的老花眼,将衣物缝补好。
这衣裳他走的时候还要穿呢,他满意地拍拍自己歪斜的针脚,叹道:“闻其声犹如小儿啼哭,骇人得紧。”
“是啊,每每听见我都会想起……”阿翁将醒木捡起来,用衣袖擦了又擦,“如今的木鹞镇哪里还有小娃呢?拢共不就只剩下咱们几个老家伙了。”
文玉扫过在场的几人,虽有些猜测,却还是问出了口,“那镇上的小娃娃、青壮年呢?怎么一个也不见?”
一路上过来,除却眼前这几位老者,确实再无旁人了。
“逃的逃,散的散,奔活路去了。”阿婆搅动着锅里的野菜汤,半垂的眼眸里一点光亮也无,“留在这里迟早是个……”
其实一开始,她们不是没有想过屋子倒了就重建,黄沙来了就垒墙,可是经年累月、没个尽头,实在是……熬不住了。
不知谁是第一个人,反正渐渐地能走的便都走了。
“既如此,您几位为什么不离开呢?”文玉看着草垛搭的棚、土砖垒的灶,心中苦涩万分。
许是为了避免地动之时,砖瓦掉落下来会令人受伤,才做此打算。
更多的可能是,几位已近垂暮的老者,实在没有精力和钱财再兴建屋舍了。
听了文玉的问话,阿翁转头看了沈璧一眼,“人说‘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王爷应该能体谅我这段回乡的路走了多少年……”
“是璧山之过,是大徵之失。”沈璧喉间阵阵哽咽,说话变得极为困难。
“不是王爷的错。”阿翁摇摇头,望着远处的山岚释然地笑了,“好不容易才回来,即便迎接我的是天塌地陷,我也不会再走咯。”
“人走得了,心走不了。”阿婆将锅盖盖上,再往灶台里添了把柴,“索性,就不走了。”
这话引得众人共鸣,皆点头称是,“人总是要死的,丫鬟小子们还年轻、还有奔头,但咱们几个活得也够本了,只求落叶归根便好了……”
说话的那位阿伯捧着他缝好的衣裳左瞧右看,满意得很。
“不是我不留你们。”阿翁将醒木搁下,郑重其事地同沈璧见礼,“只是王爷金尊玉贵,是万不能出事的。”
“诸位趁天色还早,赶紧离开罢。”阿婆亦是语重心长地劝着几人,不是她老婆子舍不得几片野菜,“若是入了夜,那些东西就要出来了,就走不了了!”
文玉眸光一划,瞥见屋后不远处的钩吾山,心下了然。
那东西,定然是狍鸮。
莫不说钩吾山乃是狍鸮的栖息地,单这家伙喜欢在夜间行动,又有小儿啼哭之声,便能判定个大概。
只不过从前为什么没听说有狍鸮出山扰人,近来频有发生便罢了,甚至还出现在江阳、七盘关,难道也与地下灵脉有关?
这些她来解决,至于木鹞镇的事……文玉看向沈璧。
“大家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我又有什么金尊玉贵的呢?”沈璧与文玉交换了一个眼神,当即明白她的意思,“我沈璧答应要为诸位重建木鹞镇,定然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使少有所依,老有所养,朝廷本就责无旁贷,承平王这个名头,她也不会白担着。
“可是王爷,就凭我们几个老骨头……”阿翁面上犯起了难,不多的雀跃之下包含着无尽的担忧,“更何况……”
“交给我。”文玉目光灼灼,由内而外生发出来的是天然的令人信服,“无论什么,余下的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