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做得,怎么做不得?”阿婆将那锅绿油油的野菜汤盛出来,一只只土陶碗挨个摆在灶台边上,“只是如今没什么好东西,王爷赏脸用些罢?”
“是璧山的荣幸。”沈璧率先走上前去,碗沿的豁口将她剐了一下,她也毫不在意。
阿婆局促地在围裙上揩了把手,“拿这些野菜招待大家,诸位莫嫌。”
“怎会?”文玉微微笑道,接过沈璧递过来的汤碗,轻吹了吹便尝了一口,“很好喝。”
“姑娘哄我老婆子呢,野菜汤能好喝到哪里去?”阿婆终于松开了紧攥的掌心,捧起碗来,“若是从前的木鹞镇,而你们又刚好是春天来的话,我就给你们做——”
“春笋菜心。”太灏在文玉的注视下,也喝下了野菜汤,顺便接了阿婆的话。
他本不用凡间吃食,但如果是文玉想让他尝尝的话,不论是在后春山、在宋宅,还是在此处,他都会照做。
就好像从前在江阳的时候,他也是带着文玉吃遍各种菜色,让原本该辟谷修行的文玉坏了规矩。
太灏沉浸在回忆当中,不知不觉便勾起了唇角,全然没留意到文玉突变的眼神扫将过来。
“诶对对对!”阿婆笑得见牙不见眼,就好像遇见了毕生知己,“就是这道春笋菜心,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可胜在鲜美,可是我的拿手好菜!”
阿翁手里的醒木换了汤碗,热气氤氲出来的虚影就好像让他看见了那时候的景象,“是啊,一场春雨洗过之后,木鹞镇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飘出来的都是这笋尖儿味。”
沈璧嚼着野菜,又苦又涩的感觉,下咽的时候就在她喉间哽着,噎得人难受。
可更难受的是,在大徵的国土上,有人就靠着这些充饥,她目中含泪、苦痛万分。
“那时候雨水多,竹子也生的好,一个照看不及,便钻进灶房要跟我打招呼呢。”提起往事,婆婆的笑声爽朗开怀,但渐渐地就隐入眼前这碗野菜汤当中去。
阿翁将碗中汤水一饮而尽,又去盛了第二碗,“你也别伤心,王爷已经答应咱们要重建木鹞镇了。”
“嗯嗯。”阿婆重新振作起来,将汤勺递给阿翁,“我自然相信王爷。”
“那可不?”阿翁一边盛汤,一边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当年屏陵之战,王爷那身姿那气魄……”
众人说说笑笑,就连沈璧也忍住眼泪,听阿翁讲“王爷”当年的风采。
文玉小口小口地喝着汤,目光隔着水汽扫过太灏。
春笋菜心吗?帝君似乎对木鹞镇的风土人情很是熟悉,就连时令的菜色也知道得这样清楚。
除却沈璧之外,太灏、郁昶、藏灵神君……难道只有她不曾来过钩吾山……不曾来过木鹞镇?
郁昶看气氛一派祥和,本该是极好的事,可他莫名觉得很是烦心,转头欲出去透口气的时候,却见藏灵杵在身后,“看什么?”
“没看什么。”藏灵瞥他一眼,不咸不淡地答道。
人在情感互通的时候,会神奇地达成某种共振,就好像此刻她和郁昶的心情,大约是差不了多少的。
既如此,何必彼此奚落。
更何况他身上有定元锁,想来是元阙的人,她自然不会与之为难。
“等入了夜,就动身进山。”藏灵转头看着不远处的山岚。
虽不似七盘关那样终年风雪,可钩吾山层叠的绿意似碧涛般,汹涌澎湃、无边森寒之下,令人望而生畏。
这是她第二次踏足钩吾山,头一回的时候……
藏灵的目光划过紧挨着文玉的太灏,不轻不重地嗤了一声,真是越看越碍眼。
她的反应自然尽数落入郁昶眼中,后者若有所思地同样扫过太灏,最终望向远处。
“钩吾山里头,到底有什么?”郁昶的声音很低。
几乎可以确定的是,专门在问她。
藏灵握紧腰间的伏雪春杀,深深地吐纳着,尽可能地平静答道:“我说过,钩吾山是狍鸮的栖居地。”
“我说的不是这个。”郁昶也不是好糊弄的。
区区几只狍鸮怕是还喂不饱藏灵的双刀,能让她如此抗拒又忧心的——
钩吾山定然另有乾坤。
果不其然,藏灵不再答话,只有意无意地瞥过他身前的定元锁。
对于……文玉的事,她到底知道多少。
郁昶眯了眯眼,阵阵冷光自眸底一闪而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