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令蘅登上马车,车轮碾过青石路面,缓缓向相府行去。
“县主,苏家的车一直跟着。”行至半途,侍卫在帘外低声禀报。
她连眼皮都未抬,只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让她跟。”
马车驶回相府,刚在二门停稳,便见苏芷晴的车也到了。门房见是表亲家的姑娘,自是殷勤请进。
“表嫂,”苏芷晴提着裙摆急急追上来,声音带着喘,“我今日去公主府,原以为是寻常茶会,若知道是商议庆典的事,我断不会去的!”
严令蘅脚步不停,径自往内院走。
“真的,”苏芷晴急得快要哭出来,“若我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严令蘅脚步微顿。古人重誓,能发这般毒咒,倒有几分可信。她终于侧身打量对方:“禁足解了?苏家肯放你出来了?”
“我求了家里许久,才解禁的。”苏芷晴低头绞着帕子,“今日是因公主府下帖,爹娘才许我出门。本想去攀高枝的,没想到……回去怕是又要挨训了。”
行至松涛院月洞门前,严令蘅驻足,却不请她进去。
“苏芷晴。”她直呼其名,语气沉肃,“你既口口声声说知错了,那便记住:眼下办的是皇差,关乎国体,不是闺阁女儿争风吃醋、耍弄心机的游戏场。”
“此番差事,容不得半点差错。谁若敢在其中掉链子,或因私废公,无论她是谁,有什么倚仗,我绝不轻饶。”
严令蘅向前微倾半步,目光如刀,紧紧锁住她瞬间苍白的脸,一字一顿道:“特别是你,苏芷晴。若再犯,新账旧账一起算。”
“话,我说得足够明白。”严令冷声送客,“该如何做,你自己回去,好好掂量清楚。”
说罢,不再多看苏芷晴一眼,转身便进了松涛院,只留了个背影给她。
严令蘅刚在松涛院的正厅坐下,一盏清茶还未沾唇,秋月便轻步进来,低声禀道:“县主,染夏派了她身边的坠儿过来,说是有急事求见。”
她轻轻蹙眉,二房回来之后,老夫人忙着心疼儿子、稀罕孙子孙女,连找染夏麻烦的工夫都少了,这又折腾什么?
心里虽这么想,她还是搁下茶盏,淡淡道:“让她进来。”
不多时,一个眉眼伶俐的小丫鬟快步走进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磕头如捣蒜:“求三奶奶指点迷津,我们姑娘如今实在是没法子了!”
她哭得凄切,却又语焉不详,只反复念叨着“指点迷津”四字。
严令蘅心下明了,染夏这是又缺了争宠的“利器”,想要她再给些诗词歌赋。
当初老太爷贪恋染夏年轻鲜嫩,又见她能吟几句风花雪月,便收用了她。
后来老夫人频频发难,反倒激得老太爷逆反,对染夏多了几分回护。如今二房回来,老夫人懒得搭理她,老太爷反倒失了那股较劲的兴致,对染夏渐渐淡了。
“你回去告诉她,”严令蘅揉了揉眉心,“我如今忙着筹备凯旋庆典,实在无暇他顾。再者,男女相处本就如潮水,有涨有落,岂能时时蜜里调油?老夫人既已不再为难她,便好生过日子,不必自乱阵脚。”
坠儿抬头还想再求,严令蘅已端起茶盏:“退下吧。若真想过安生日子,倒不如抄几卷佛经静静心。”
***
庆典甫一开始操办,严令蘅便将裴知意带在了身边。
“康乐公主既请了那么多贵女,也不差你一个。”她笑着说道,又特意派人向两位嫂嫂解释,因为请的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协理,并非厚此薄彼。
裴知意跟着忙碌一日,顿觉大开眼界。
严令蘅与各方势力打交道时从容不迫,时而提点她:“内务府那位管事太监好茶,递单子时附上新茶,事便好办三分。”
裴知意默默记下,待人接物已初窥门径。
暮色初合时,姑嫂二人乘车回府。刚下马车,便见廖氏领着裴知柔迎了上来,显然已等候多时。
廖氏笑着走过来,递上一只精巧的竹编小匣:“这是我随你二叔外任时,淘换的一些小玩意儿,想着你们年轻人或许喜欢,拿来解解闷儿。”
匣中装着会翻跟头的木猴、绘着西域舞姬的走马灯,确实不算名贵,却胜在别致。
严令蘅微微一笑,坦然收下:“二婶有心了,请里面坐。”
一行人进了松涛院花厅,落座奉茶后,廖氏略作寒暄,便切入正题。
“不瞒县主,今日在此等候,实是有个不情之请。”
她拉过身旁安静垂首的裴知柔,“柔儿这孩子,性子闷,不如她妹妹活泛,更比不上大侄女知书达理。但我敢担保,她心细做事踏实,嘴巴也严,绝不敢误事。此番庆典筹备,事务繁杂,若你不嫌弃,可否让她跟在身边,哪怕是跑跑腿、递个东西,也算是个历练,总比闷在屋里强。”
她本还想再夸几句,可看着女儿这副温吞水般的模样,实在编不出更多花团锦簇的词,只能在心底暗叹一声。